明昱掩口失笑。
神似啞巴的明胤世子,終於出聲:“莫要話多。”
明晟卻道:“坐,本太子還有話要問。你但說無妨。”
廉衡依言跪坐。一個莫讓話多一個但說無妨,他是該說還是不該說?進退兩難的窘境讓旁人都替他捏把冷汗,他倒閒然自得。反正他豹子進山渾身是膽的名號得來也非一朝一夕,大不了回去被明胤吊起來打。
明晟開口前,敖頃先道:“衡兒,說話切記分寸。”
廉衡點頭答允,但他肚裡的那些彎彎羊腸卻是紛紛搖頭。明晟要問的無非是“官捐”,而他老早備好的、看似天下太平的鎏金建議,又是蘸著毒汁的。任他巧舌如簧,也難保持住分寸。
明晟道:“此番河道募銀,你有何想法?”
想法?歷來國庫虧空,要麼打百姓主意要麼打商人主意,能有什麼想法?
廉衡:“進言前,太子可願相信,小民不想傷及任何一位官員的真心?”
明晟猶疑接應:“自然。”
假話。
廉衡內裡一陣鄙棄,小臉卻裝得感激萬端,揖手再道:“敢問太子殿下,豐四海豐大人,準備捐化多少銀子?”
明晟半晌再應:“白銀三千兩。”
廉衡失口一笑:“豐大人真是‘感天動地’。一人出了幾萬腳伕大半月徵募錢。”
譏諷意味明明白白,使得敖頃眉頭再蹙,然而不待他講話,明晟接話問:“你覺得少?”
“草民斗膽再問太子,您覺得他該出多少兩?”
“三萬兩。”
“草民以為他榮任工部尚書七八年,三十萬兩也是頂少的!”
明晟臉色一瞬難看,相里康敖頃同時出言:“廉衡!”“賢弟!”
廉衡垂眸,兀自繼續:“但,草民建議豐大人捐出七百三十二兩,已足夠!再多,即便太子殿下能讓他吐出來,吐的多不過是老百姓血汗,他面兒難看,吾皇臉面更難看。何況,再多隻會讓百官以為,這‘官捐’成了工部、成了豐大人一人之事,反讓他們袖手旁觀。”
“繼續講。”明晟寒色退去,目露悅色。
“我朝一品官員月俸八十七石,即歲貢一千零四十四石,二品月俸六十一石摺合歲貢七百三十二石,餘銜依次遞減。彼時官捐尚未開始,文武百官皆作瞧望態度,不知捐化多少‘才算合適’,那就給他們一個明明確確的標準,誰也別多誰也別少!今天下無官不貪,貧民膏而富百官,虛國帑而肥文武,這已無需小子再指摘,既如此,太子殿下何不開源節流,將這肥大的官捐利用起來,為陛下為國庫為財政,省筆錢呢?!”
相里康接話:“賢弟所謂的標準,是將年俸‘石數’,直接變作白銀‘兩數’?”
廉衡:“對。”
明晟:“倘若此次官捐,由本太子親持,真能替陛下替國庫省出銀子?”
廉衡微笑:“省是自然,若方法湊效,反能充盈國庫。”
明晟驚異:“不虧反盈?”
“對。”
“你想讓我怎麼做?如何開源節流?”
“小民主意極簡:就是勞煩太子將‘捐銀處’由戶部衙門,移至午門門外——這一文武百官進進出出必經地,設專人徵募,徵募捐單,除了謄抄給陛下,並在午門及各大宮城門口隨時隨刻張榜更新,內容只書‘某品、某職位、某官、歲貢某某石、捐白銀某某兩’,即可。”廉衡狡猾一笑,再道:“當然,開捐之前,太子若能先找足一十八個識大體京官,從‘正一品’‘從一品’一直到‘從九品’一個也不少,讓他們開捐第一天、第一波按歲貢來捐,即刻捐完,即刻將捐單張貼到各大城門口,給成千上萬無所適從的官兒們立個標準。”
明晟沉默一刻,失笑一聲,再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