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月落,捻指十日。
廉衡出獄時,候在天牢門外的是唐敬德和青蟬。這位抹月秕風、逛逛遊遊的富貴神仙自在他意料中,他卻還是拿腔拿調排侃句:“呦,哪裡有熱鬧哪裡就有花師兄芳蹤,天牢都不放過。”
唐敬德瞧望眼小崽子蒼白菜雞的面色,沒忍給他一扇柄,卻不忘跟著他拋聲調嗓:“這十天你倒挺滋潤的,把進天牢當成進花樓,你小子頭一個。”廉衡呲牙一笑,唐敬德翻個無法理解的白眼,清滑道:“行了麻溜走了,敖頃和那老胡子狀元,還在外頭守著馬車呢。”
廉衡卻忽然止步,問:“史相隆關哪了?”
唐敬德:“我管他史香龍還史臭蟲,這又誰啊?”
廉衡挖他一眼:“給我粒碎銀。”
唐敬德既怕他惹事又特想湊熱鬧,心底微微糾結,畢竟這小子鑽天打洞的本事他已領教一二,扭捏一會方從袖兜裡掏出粒碎銀給他,廉衡接過轉身踅回牢房,直奔典獄長處。唐敬德“勉為其難”地興抖抖跟上。青蟬“哎哎”喊幾聲,二人已消失在嘿唆唆通道里。典獄長看眼唐敬德這塊行走的活金牌,心知惹不起,廉衡問啥他自然就答啥了。臨了廉衡遞他粒銀子,道:“給佘大人捎句話,想讓他活,新供狀立馬呈送陛下。”
典獄長望著直奔地牢的倆身影,一刻不敢怠慢,命人火速到刑部衙署向佘斯況傳口信。
如果天牢滿是陰暗,那地牢就只剩骯髒。臭氣熏天溼氣森森,一聲伴一聲的受刑之人的低低呻|吟聲,幽幽蕩蕩像鬼啼。腳步聲驚動了角落裡一群啃死骨老鼠,刷拉拉一聲亂躥亂跑,嚇得唐敬德直接跳廉衡身上。誰能想象一八尺男兒活生生背在一五尺女兒的身上……的慘不忍睹?若非獄卒攔著,廉弱雞完美一個狗吃屎。
唐敬德從他背上落地後,因光線昏黑,也看不出臉是粉是紅,連心虛咳喘都沒得,想來是顏面大損,驚魂未定。可惜獄卒不長眼地“噗嗤”一聲,唐敬德自然“吧嗒”一扇子給他。獄卒忙道:“小的什麼都沒看見。”
廉衡鄙視搖頭,跟著獄卒望前方走,對身後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唐小膽不溫不火句:“師兄將來,最好娶個追月一般的女將軍,膽肥。”
唐敬德立馬回嘴:“我才不娶那類母夜叉。”
廉衡:“哦。那,師兄想娶什麼樣的?”
唐敬德腦海刷的閃過一身形,自己都怪不好意思,便直接衝廉衡後腦一扇子,道:“多大點人,等你這小身板開化了再跟爺論道。”捱打之人油然“嘁”了聲。
獄卒領二人至目的地後便識相退避。廉衡抬手輕輕彈了彈牢柱,“叮叮”兩聲脆響,爾後趣味十足打量著蓬頭垢面、縮在角落的馬萬群的連襟,吃吃一笑:“史大人好啊。”
史翰林緩緩轉頭,一臉悲傷滿臉冤枉,有聲無氣慢吞吞問:“不知閣下?”
廉衡:“都一個月了,馬大人還沒將您撈出去。”
史翰林猝然緊張:“你究竟何人?”
廉衡:“想活嘛?”
史翰林沉默未答。望眼身份尊崇的唐敬德,復又沉沉盯著面前的黃口稚子,一時不明所以。春闈事發後他直接枷鎖下獄,神童的風頭他自然不曉。廉衡嘻咪一笑,倚牢柱上不緊不慢道:“寒門學子呼聲高,陛下盯得緊,你姐夫就別指望了。將功補過,咱得自救。”
史翰林:“將功補過?”
廉衡:“大人入職翰林院前,當過幾年北監典簿。可有?”
史翰林點頭:“有。”
廉衡:“北監的生員,‘貢監、舉監、廕監和例監’現今都什麼素質,大人最清楚。可是?”
史翰林未置一詞。
唐敬德扯廉衡一把:“你小子想幹嘛?”言畢附他耳邊,再低聲,“周鼐一案,原來是你搞出來的?”廉衡嘻咪一笑。唐敬德“嘖”的一聲手抬起落下,要打沒打,兇相畢露。
史翰林走近牢門:“你想讓我將北監生員的拔貢內幕,寫狀紙上?你覺得本官會寫嘛?”
廉衡失笑:“本官?您還以為自己是個官!”
史翰林:“本官與你無話可講,煩請離開。”
廉衡:“翻翻您老底子,嘖,滿紙辛酸淚吶。科考二十五年,年年名落孫山,若非機緣巧合結識了馬萬群胞妹,焉有今時的順風順水。”
史翰林:“那又如何?”
廉衡不緊不慢:“舉秀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廉衡說時湊近他,陰森森道,“既然如此恨這制度,如此恨廕監、舉監,臨死將他們拖地獄,不也挺好?”
史翰林鐵目沉沉盯著他,廉衡腰板挺直看回去,二人對視片刻鐘,史翰林才毫無希望道:“搬不倒的。”
廉衡:“大人只需將知道的一五一十寫紙上即可。”
史翰林:“他們豈會讓狀紙出現在陛下面前。即便馬萬群,寧可殺我,也不會讓這份狀紙,出現在龍案之上。”
廉衡:“大人只管寫就行。”他頓了頓,湊近再道,“當然,最好將您手上的賬本名冊一併附上,效果絕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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