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大姐姐想的這麼糟。”清蘊柔聲說,“我與世子見了一面,只覺是位光風霽月的郎君,而非仗勢欺人的紈絝子弟。至於身體弱些,我又不期盼夫婿上馬建功名,有何妨呢?”
她說得輕快又簡單,王令嫻卻總覺得表妹在安慰自己,嘴角扯了扯,一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模樣。
清蘊的目光在她周身轉了圈,“那件事如何了?”
她指的,是先前給王令嫻用於試探“值不值得”的方法,快一月時間,來往幾回,應該能看出跡象了。
王令嫻沉默了會兒才回答,“我不知自己感覺是否正確。”
“嗯?”
“按你的說法,我給周郎傳信,說家中同意了我和他的婚事。但從此不會再管我,任我隨他去外地赴職也好,或去蘇南那邊也好,都不會理睬。還說,家中囑咐我們除去年節,不必再走動。”她緩緩陳述,“這封信後,足足等了半月,周郎才有回信,他說……”
“說我不應為此和家中決裂,父母恩情不能忘,血脈親緣不可割捨。”
王令嫻再是因感情一葉障目,也能察覺其中蹊蹺。周墨暗示她為了二人情誼,可以破釜沉舟、不顧一切,然而做出這樣的事,又怎能不和家人決裂呢?他早該明白,王令嫻以自盡要挾家人的剎那,就是選他而棄王家。
有這樣的要求,他的目的幾乎呼之欲出。
王令嫻低聲,“他還說這段時間不會擾我,也不會讓長輩登門,讓我專心和家中重修舊好。”
“重修舊好。”清蘊重複著這個詞,“看來周探花很孝順,所以不忍你和長輩鬧僵。”
聽得這近似譏諷的語氣,王令嫻看她,“你也覺得,他表裡不一、行為有異?”
“大姐姐心中已有想法,何必多此一問?”
話落,王令嫻心頭懸著的巨石終於跟著重重落下。她不笨,非要從表妹這兒得到答案,也是因最後一絲不甘心。
相較日漸式微的周家,王家勝出太多,祖父又是六部堂官之一,他應該很想借王家在京城站穩腳跟罷。原來不是對她,而是對王家。
可她在此前當真沒有一點感覺嗎?宴會上那麼多美麗動人的女孩兒,周郎為何獨對她一見鐘情,私下各種討她歡心呢?
所以此刻,她厭惡的是自己的自欺欺人,也厭惡周墨暴露得如此之快,甚至不願多和她周旋一段時間。
他慫恿她自盡時,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即便她當真死了也無所謂嗎?
“既然已經試出結果,認清了此人,大姐姐不如就把事情全部告訴舅舅,他自會幫你做主,你就不必再理會他了。”
王令嫻有些恍惚,聞言點了點頭,“會的,我答應了爹爹,會告訴他。”
清蘊微皺眉頭,又說了幾句話,王令嫻才真正回過神來,對她輕輕一笑,“放心罷,我連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又有什麼放不下呢。不會做傻事的,讓爹教訓他就好,待你成婚時,我還要養好身子看著你出嫁呢。”
仔細觀察她的神色,清蘊面上沒說什麼,只在私下時認真叮囑素桃、素荷二人跟緊她,一有異樣就馬上稟報家中長輩。
自從經歷過王令嫻割腕一事,兩個女使險些被發賣,也慚愧於自以為是的隱瞞差點害死主子,聽了這話連忙點頭,保證絕不會讓王令嫻有孤身一人的時刻。
如此大約一個時辰後,天幕暗了下來,清蘊才回到朝雲榭。
沒了什麼緊要的事,她索性去整理架上藏書。
她喜愛讀書,無事的時候,隨手就能拿一本翻看許久,不拘雅俗、不拘形式,只要她覺得有用,就能看下去。
嫁去齊國公府,屋內其他可收拾的不多,唯獨這些書需仔細挑揀。
從上到下,每本都有她翻閱的痕跡,更久遠些的,是初來王家時旁人送的一些讀本。整理起來,其中最多的竟是王宗赫所贈詩集。
詩詞多是她打發時間用的,看得不頻繁,所以這些詩集要新些,整整齊齊獨佔一架。
清蘊剛取下一本,外頭白蘭傳聲,“姑娘,有人找您。”
緊接著補充,“是三公子的書童疏影。”
清蘊聞聲走到院中,疏影很有禮地站在三步之外,“陸姑娘,公子有一事託我問您,可否借步說話?”
沒有馬上答應,循他視線瞥去,清蘊看到了在轉角暗處等候的那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