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和你表現的樣子,從來就不一樣。”寧熠輝聲音很低,最後一句像是在說悄悄話,“差點就被騙了。”
沈之行吸了口氣,心髒跳得很快,才想起自己在這個人面前,早就藏無可藏。
他忽然覺得這屋子悶得慌,空氣裡好像也有什麼藏不住的情緒在悄悄膨脹,漲得滿屋都是,快要漫出來,快要淹住他了。
他沒回應,寧熠輝好像也沒在意。
理完被子,他就去給寧熠輝拿擦的藥,寧熠輝拿到藥的時候有些意外,沈之行也不太自然。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想的,整個人現在心情非常複雜,像悶著,像看開了,像要往前,但又還是在原地踱步。
也許放寧熠輝進家門就是個錯誤,可對方現在又沒工作,又沒家了,那怎麼辦,可能存款都被沒收完了。沈之行想到這,心口一陣煩躁,手指無意識地扣著掌心。
他一邊羨慕寧熠輝敢反抗,一邊又難受心疼於對方的遭遇。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出口的微妙平衡。
如果連寧熠輝這樣的人生都活成這樣——
那他寧願過一輩子自己這點破窮日子,起碼父母愛他,不被電擊,也不用從小捱打。
不過寧熠輝似乎也非常識趣,從六萬元開始,就再也沒問過他消失的時間去哪了。
像是在等一個他自己願意開口說的時機。
晚上兩個人吃了餃子,寧熠輝時不時地會回手機上的訊息,沈之行給他拿了一套自己沒用過的,準備日後換的牙刷毛巾,等對方洗的時候,他就帶著耳機和家裡打電話了。
崔秀勤這段時間狀況比早先好一些了,但整個人精神還是不佳,沈力稍微恢複了一點。
見到自己也只是一直在叮囑身體,說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比身體健康更重要的事了,三個人都沒有提到沈之遊名字,像是共同地想要翻篇。
但崔秀勤看著自己的臉,也許是和沈之遊有幾分神似,到最後又紅了眼眶。
沈之行只能匆匆掛了電話,害怕自己緊繃逃避了這麼久的情緒,待會兒也禁不住地潰堤。
他關燈關的很早,寧熠輝洗漱完躺在他旁邊時,沈之行都能聽到旁邊地鋪微微下陷的聲音。
昏暗的房間裡,呼吸此起彼伏。
沈之行雖然眼皮很困,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多了個人,大腦皮層卻格外清醒,甚至能聽到旁邊翻身的聲音。
沒過一會兒,他聽到背後地上的人突然開了口。
“睡了嗎,沈哥。”
沈之行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應,對方卻像是自顧自地繼續開口,聲音很低。
“和你打過無數次的電話,但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真的躺在你旁邊。”
沈之行心髒猛地跳了一下,然後速度再也沒停下來過了,就這樣一聲一聲地像要擊穿自己的胸腔。
他腳趾都蜷禁了,手無意識地緊捏著背角。
“你說你沒花六萬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好像一點都沒幫到你,你不說,我也不敢問。”
“但你幫了我好多,你可能都不知道。”
“就是每一次電話,每一個訊息,都給了我出櫃的勇氣。”
“我不算是因為你出櫃的,但只是你讓我覺得.....哪怕我沒有家了,也可以在你這找到避難所,無論軟體上,還是現實裡。”寧熠輝語氣平淡,甚至聽不出幾分情緒,“我只是想賭一把。”
寧濤那天來得也並不算突然,但卻突然地向所有人毫無預兆地宣告了自己的離職。
兩個人在辦公室裡就爆發了激烈的爭執,在說完他是同性戀的時候,寧濤憤怒得幾乎口不擇言,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
寧熠輝都不會忘記三叔和公司的其他領導,當時在旁邊聽到時有多震驚,但他們多震驚,寧濤多憤怒,那一瞬間他就有多滿足,扭曲的,膨脹的,像是覺得自己勝利了的滿足。
對方顯然完全無法接受,逼著他承認自己是神經病,要去治療,是瘋了所以才會口不擇言,把他貶低得一無是處。
還說如果他這樣,自己就去跳樓。
被強制送去醫院的日子,荒謬可笑,醫院不覺得同性戀是病得治,倒是測出他過去本身就有抑鬱自殺的傾向,寧濤幾乎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告知那些人自己是真的有病才這樣。
接受治療的日子非常痛苦,就像把過去的遭遇平白給你扯出來,讓你又走了一遭,身體比捱了一百萬遍打還要痛,精神就跟要坍塌了一樣,全是過往鋪天蓋地暴力的記憶,還有從未被人肯定的打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