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月亮一樣高掛在鍛造爐外的人魚小姐並不能窺伺到沐兌璣在顯靈如意裡的心路歷程,她只能透過她所連結的沐兌璣的身軀來感知他的情緒。
那是山雨摧樓的壓抑,是身先士卒的悲壯,是繼往開來的怒意勃然。
這大大出乎了藍眼人魚的意料。在她原先的設想中,一個剛剛踏入修行不足半年,修為進境飛快的小少爺是因為他心理年齡的幼小和當前修為的境界不匹配是他無法掌握本命的原因。在哈魯大師的設計中,小少爺對於本命的掌握是循序漸進,逐漸把握的。雖然會有力不從心之處但是絕不會出現不順手的地方。但是無論是她還是哈魯大師都想錯了。
這孩子心中飽含著太陽般的憤怒,他將太陽牢牢鎖在心底深處並試圖以覆蓋,改寫,遺忘等方法去鎮壓,去收束這無止境的怒火。幸運的是這孩子成功了,悲哀的是這孩子成功了。
希爾薇二世撣了一下頭頂華美的皇冠,無數水流從中激盪而出中和這股低落卻又昂揚,絕望卻又希望的火光。她再次加大靈力的輸出才將險些熔斷的等高線重新穩定住,並往差點被同化的藍色火焰吹了口氣。
沐曙雀的心理年齡遠超他的身體年齡。就算是閱盡千帆的煉器大師,鮫族祭司,曾直面神之骸骨的希爾薇二世想破腦袋都想不出從小生活在臨淵城沐府秘境內,幼時還一度痴傻的人族心裡是怎麼沉澱出這史詩般的光焰。
就算隔著鍛造臺的隔絕,附在主體內的人魚小姐都能感受到削弱了無數倍的怒吼,咆哮,詛咒和祈盼。這些濃烈的情感沖刷著她早已冰封的心臟,她好似看到了,一個太陽在地獄中的隕落,在不見邊界的黑暗中點起無數個微小卻同樣璀璨的太陽。
他們不必等待天上的太陽,他們就是自己的日出。
在被沐曙雀遺忘的隕日裡燒滿了他這個年齡不應有的,厚重如史官刀筆下刻在竹簡上的史詩一樣的閱歷。在希爾薇二世用鞭辟入裡的手法撬開記憶之後沐兌璣顯現出他原有的模樣。
是一輪黑色的太陽。
顯靈如意與沐兌璣不匹配的原因終於找到了,與記載了歲月的史書相比,沒有沉澱的顯靈如意沒有資格成為與之相適應的筆墨。它太過輕浮,太過稚嫩,不是它成長性不足,不是它適應力不足,現在的它無法理解他主人年幼外表下滿心的秋葉,一開始它的主人就站的太高太遠,顯靈如意趕不及,追不上,最後只能望其項背,望洋興嘆。
是作為本命的顯靈如意跟不上沐曙雀的腳步。
一滴眼淚沿著臉頰滑落,在離開下巴時變作藍色的珍珠,是希爾薇二世的淚水。找到了正確癥結的她也不禁埋怨起了安德城內那個狡猾貪財的矮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態才會使一名煉器大師打造出了一件與使用這匹配度不是百分百的本命?這種地位倒轉使她必須推翻一部分哈魯大師煉製的地方重新煉製,這種錯誤足以讓器師協會收回對哈魯·斐恩耶兒的大宗師級評價!
現在最主要的是引導這股不息的怒火煅燒顯靈如意,這場鍛造的主體是沐曙雀,客體是顯靈如意,她只是作為主客體之間溝通,融合的橋樑。這也是婉約派與豪放派最大的區別所在。不以自身主體意志揣摩、影響、支配主體的意志與靈感,只有主體才知道,才明白什麼樣的器具才最適合他們。
希爾薇二世身邊兩手平齊作託舉狀,身後兩手高抬作抬舉狀,四隻手緩緩上升,沐兌璣神魂所化的黑日也慢慢升起。靠近黑日的海水瞬間蒸騰成雲霞,泡沫塌縮為碎星,黑日在鍛造臺中升起,在山巒雲星的襯托下完成了一場日出。
一場遲遲不來的奇蹟。
“色不過五,五色之變,不可勝觀也。”青赤黃白黑五種顏色的海水變作雲霞混合作一處塗抹出萬色的世界。用色奪走黑日的眼,“五色亂目,使目不明。”
“聲不過五,五音之變,不可勝聽也,”宮商角徵羽五種音階的山巒波動起來,山水林田湖草沙生動的奏唱起自然的音聲。用音奪走黑日的耳。“五聲譁耳,使耳不聽。”
“味不過五,五味之變,不可勝嘗也。”酸甜苦辣鹹五種味道的碎星自天穹摔落融入天地間的迴圈,使這片小天地有了生死迴圈。用味奪走黑日的嘴。“五味亂口,使口爽傷。”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色令人口爽。”
“去甚、去奢、去泰,取清、取淨、取儉。”
“榮辱偕忘,反視本心;喜悲不以,內觀真靈;迷喪不起,裡修己識;瘋狂無妨,深切精神;”
“起!”
希爾薇二世的銀髮分化出無數觸手,每一支觸手末梢都有著不一的枝杈,在她唸咒的同時頭髮觸手們也在互相配合的掐訣變勢,紛亂繁複的觸手佔滿了整座大廳,梵高的星月夜被傾瀉在這裡,黑日被旋轉變幻的天地抽走所有的感知,一閃一閃的星月夜在飽滿的感情注入下更加分明,更加融洽,邊界線更加模糊更加清晰,就像是堵在心中無法言喻無句明說的感情,那樣明顯,那樣割裂。
高升在山雲裡的黑日蒙上了一層白翳,被抽走所有他物的黑日此時只剩下最本真的自我。在空無一物的心靈裡主體才可以面對自我內心最深處,最隱秘,最真實的想法,無論面對的自己是聖潔,卑劣,熱情,冷漠,在絕對的自我中都能接納,都只能接納,都能和解,都只能和解。
傷痕累累的蛇蜷縮在白茫茫一片裡,周遭都是如一的白。黑蛇睜開眼,蒼白的一片裡想起了咔咔咔的聲音,播放起了模糊而斑駁的膠捲。無數幻象在銀屏裡飛躍而出為精疲力盡心灰意冷的小黑蛇演繹起支離破碎的殘像,而後一幀一幀熄滅,膠捲從老式放映機裡滾出來滾到他觸手不及的角落裡,只剩下最後一卷還在頑強的放映。
那是一隻形銷骨立,身披日火的白虎,他頂天立地,他英姿勃發,他以一粟頂起滄海,須臾對抗無窮。黑蛇落下了淚水,他知道他無需祈盼虛無的奇蹟,無需詛咒孱弱的自我。
沐佔玄他已然創造了身死無憾的,不悔的奇蹟。
“別難過,給你老爹我支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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