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種石材都對應著一種雕刻的手法。石料的質地、軟硬、疏密、大小、成分都會影響其最終所呈現的效果。一般的法器所外顯的質地是其最主要的幾種材質混合的質地,在這種簡單的基礎上進行再加工是比較容易的。
但是顯靈如意不在這一般的範疇內,它歸屬於萬金系法寶,它的構成是隨著使用者的心意指向而進行變化,這就決定了它在不同情況下外顯的材質也是不盡相同的。希爾薇二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讓沐兌璣對自己的本命有一個更加深入的瞭解。
“小少爺您也知道您在這如意裡都鍛入了些什麼奇妙的東西,幸好小女子多多少少也是一名供奉神只的祭司,不然還真不好對摻雜了神性的法寶下手。”希爾薇二世舞動雙手,紅色的絲絃從十指尖端飛出籠罩整個銀色的鍛造臺,勾勒出一層層極富層次的線條。那是不知名海域溝谷的等高線地形圖。
顯靈如意在鍛造臺中融化,無數深淺濃淡的綠與白泉湧而出霎時填滿紅弦所劃出的地圖,在方寸之間流動迴環,生機勃勃,撲面而來的是萬物生髮的春意,從山巔開始綠白的山戴上素雪的冠冕,淺淡的綠飛奔向山腳變得成熟,綠至濃黑的暑夏撲到山腳的一刻山頂崩塌,冠冕化作洪流淹沒秋分,在蕭瑟中桑田作滄海,白雲蒼狗眨眼間,直到一抹嫩綠頂破冰層,春意蘇生。
“哈魯大師無愧於他‘闊斧’的名號,用來勢洶洶的輪迴綿延變幻萬物作為基地以支撐你瑰麗姿奇的想象。小少爺你要認真將這場景刻進血肉神魂裡,這就是您本命的本質。”
希爾薇二世操控著沐兌璣的手將等高線地形圖玩出花來,在地形的變動中顯靈如意也呈現出不同的姿態,沐兌璣看著在自己手裡變化萬千但力有不逮的顯靈如意在擁有著希爾薇之名的人魚手裡抹去了塵埃,綻放出無雙的華彩!
人魚小姐尾巴的鱗片微微張開,噴出無數霧氣在尾鰭的擺動下合至一處,那是一顆顆細小的顆粒,尾鰭再扇,顆粒變作眼花繚亂的線條加入銀色鍛造臺內的狂歡。
龍躍甲子,鴿翱晴空,鳳舞九天,鶴遊高天,蛇繞銀山,象馳河原,天地洪荒的宏大在災劫中沉寂,自然而狂野的獸吼遠去成遠古的呼喚,取而代之諸神並起,英雄角鬥,道袍山巔高經韻,袈裟泥潭默經歌,廣袖風雲嘯文骨,襤褸平原頌恩威,彩鱗海淵歌生滅。
無數歷史上的浮光掠影一閃而過,腦海裡迴盪的是掌史曾說過的掌故。沐兌璣藉著希爾薇二世的手,在顯靈如意裡梳理出歷史的脈絡。“您如意的力量,就是從這無盡的汪洋中汲取的。您想要達到如意,就必須熬過不如意。”
“您站在當下看向未來,未來自然萬千可能;您站在當下看過去,過去必然只有唯一。只有不知曉命運的人,才能瞭解,深入,掌握命運!”
“您可要睜大眼睛瞧仔細了!”
希爾薇二世一拍手,顯靈如意的青綠洪流奔湧而出吞沒了兩人,神明,戰爭,科技,靈力,誕生,打擊,復甦,寂滅,萬花筒似的記憶膠捲吞沒沐兌璣的神志。
佛曾說二十念為一瞬,二十瞬名一彈指,二十彈指名一羅預,二十羅預名一須臾,一日一夜有三十須臾。在這一念之間,沐兌璣附身在洪流中各色人物身上度過了無數春秋。
沐兌璣沉浮在顯靈如意中不可自拔,這些歷史都是如意中的神性、建木、窫窳等材料所目睹、記載過的,不明瞭是真是假是夢是幻的場域。顯靈如意變化萬方的能力就是建立在這些多如恆河沙數的場域中,知道其本質的大概是完全掌握本命的第一步。
希爾薇二世飄在迷濛的場域之外,顯靈如意的因果透過穿在她身上的肉體加諸於其身,可她本身卻萬花叢中過,不沾染一份綠意。
“第一步,看已經差不多了。”銀髮藍眼的人·沐兌璣·魚小姐慢慢扇動著寬大的尾鰭,兩條人腿在前面隨著尾巴的節奏晃悠,尾巴噴出的顆粒雲已經盡數匯入夢中。她背後伸出兩條同樣美麗的,潔白的裸手,四手分別持有黃錘、白叉、紅鑿、藍刻刀。四手交擊,手中的法器嗡鳴,悠揚有之、清越有之、低沉有之、渾濁有之,聲散千里,穿雲裂石。
“第二步,聽!”
頓時,無言靜默的光影出現了聲音,金石擊吟聲,草木舒展聲,水流淙淙聲,火焰噼啪聲,厚土沉寂聲為夢中的場域注入生命;狂風呼嘯聲,暴雨傾盆聲,雷鳴迴盪聲,電流破空聲,文明交談聲給沉默的世界帶來神明。
一人身乃天下人,一神靈為萬物靈!
場域中聲聲入耳,在天外柔和的帶領中,整片天地,整個歷史的來龍去脈已盡在沐兌璣的心中。他身化吹面不寒楊柳風,循著不知何處吹蘆管,傾聽一個個功敗垂成的不甘,在飛鳥,在游魚,在滾草、在爬蟲的指引中變身成他們,瞭解他們的心境,復行他們的過路,分析他們的敗局。一點一滴,銘記於心。
這一步極為漫長,在希爾薇二世的體感時間中比第一步的看更是長出百倍。她沉默的看著扮演傀儡興亡天下的迷惘者,只加大了靈力的輸出。“快一點罷,慢一點罷。”
她看不清沐兌璣的未來,正如她讀不懂方才牆上的洋流。那張魚皮紙上的洋流狂暴、混亂、失序,她試圖強行解讀,最後讀出的只有命運女神無情的一剪子。她悵惘的低嘆,“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在希爾薇二世胡思亂想的時候,沐兌璣已是聽完所有的喜怒哀樂恨悲愁怨,紛亂複雜的場域由一化千,千又合一。在沐兌璣無意識認識中場域中的過往已被他排好了序,即將進入下一步。
“工具小女子這兒有,”希爾薇二世打起精神,頭髮捲起鍛造臺上各種工具。顯靈如意並沒有突破等高線的限制,只是等高線被放大了不知幾何,但是在面帶疲憊的人魚小姐面前還是兩臂差不多寬的長度。不知道在這大廳裡,究竟是誰變大了,誰變小了。
“至於最後出的是什麼結果,還是要看曙雀你的心啊。”髮絲一顫,卷著各種工具就開始下手!
“第三步,雕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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