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清從“舞臺”的一側上場。她單手提著並不存在的華服,雙目凝視著前方,卻又什麼都沒看見。公主站在高高的城樓上,昂首遠目,彷彿有一眾士兵在她的身後行禮。就那樣如石碑般矗立了一會兒,她問:“走了麼?”
演員助理在導演身後念沈冰清剛剛交代過的臺詞:“回殿下,他走了。”
沈冰清好似鬆懈了渾身的力氣,深深嘆了口氣。她終於卸掉了一身的偽裝,十五歲少女的雙眉擰了起來,轉頭望向城牆之下。只有當他已經消失不見,她才敢望一眼,方才他的馬車所停的地方。
“宋……”沈冰清將名字吐出一半,另一半因為不想哽咽著說出來而被吞了下去,嘴角有些顫抖,像是在埋怨著什麼。這是一個貴族少女的愛與怨,她愛他,也愛江山;怨他,更怨自己。
“走了好。”她已將聲音調整回平日的平淡冷漠,眼圈是紅的,但是淚水已經隨著無限的情緒一併嚥了回去。
她最後朝城樓下深深望了一眼,也只有一瞬間,暴露出徹骨的痛楚。然後向隨從伸出手,“我們也走吧,去給他上墳。”
她的步伐有些不穩,走了兩步,淚水奪目而出,再也控制不住。雙手狠狠攥著自己的衣服,腳步卻沒有停。淚水發洩出來,委屈吞進肚裡,前方,是不得不昂首迎接的未來。
一段表演結束,演員助理妹子狠狠吸了一下鼻子,彷彿還沒從隨從的陰影裡逃脫出來。然而沈冰清入戲快出戲也快,前一秒還是一臉生無可戀地走下“舞臺”,後一秒就蹦到王導面前給大家鞠了個躬。
她揉揉後腦勺毛茸茸的發茬,“那個……好像不如我想象中的效果好。”
整個訓練室裡的人都還凝重著,心痛著。沈冰清改的這一段,完全隔絕了男女主的交流,也就是說,她沒有給男女主離別的機會。錯過,或者說,本可以不錯過卻沒有膽量不錯過,是比一個完美的離別戳心得多的結局。
她沒有任何煽情的對白,更不可能有情感迸發的對視,但就是這樣的一段明明痛徹心扉卻執意忍痛的錯過,讓在場的所有人難受萬分。沒有人敢說話,沒人敢評論,鴉雀無聲。
王導看她的眼神變了,沒多說什麼,只是點著頭說:“好,好。”
崔芒在門外等著她,一邊是想著她進去之前對自己說的話,一邊是焦急,在她推門出來的一剎那,給了她一個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緊接著,沈冰清像高位截癱一樣癱在了崔芒身上。
“崔姐啊,累死我啦。”
崔芒輕輕拍著她的背,承載著她全部的重量。
“崔姐啊,我今兒不練舞了行不行啊?”
崔芒忍俊不禁,“誰也沒非讓你天天練!”
“崔姐,我跟你說,這個角色,就是我的啦。”
說完這話,沈冰清終於被崔芒拖走了。臨走,她回頭看了一眼。透過門上玻璃窗,她看見夏唯清麗的臉,看見她在一邊玩筆一邊擦去手心裡的汗。
沈冰清好想衝進去問問她我讓你滿意了嗎?
考試之後不論發揮多好,面對期待著自己的老師都會有些發怵的感覺。沈冰清學習成績差,在學校並沒有期待著她的老師,今天算是第一次體會到了這種感受。
試鏡之後,沈冰清終於被允許休息一天。她沒回公司宿舍,而是直接被送回了自己的家。
沈冰清的家是老房回遷的,地段原本不算好,這幾年這個地區也發展起來了,算是房價高漲的地區之一。那樓的外觀看上去挺新,內部就自然粗糙一些,隔音也不好。所以沈冰清回到家來不能練唱歌也不能練跳舞,只能休息。
這很合她意。
一進門,迎接沈冰清的就是爹媽的兩臉嫌棄。
沈母端著和麵的盆迎出來,關切地問:“也不是休息的日子,怎麼回家來了?是不是出岔子了人家不要你了?”
“你是不是親媽呀!”沈冰清嚷嚷,“你閨女我現在火了!”
“哦!挺好!”沈母一臉“雖然沒想到但是火了就好”的表情,端著面盆回了廚房。
沈父削了個蘋果遞她,“過來,坐沙發。”
沈冰清全身都陷在沙發裡。這沙發有好些年的歷史了,比宿舍的那個還不如,但是架不住舒服。她仰著頭,想把家裡的一切都印在眼裡。那個做舊的大衣櫃,那個油膩的抽油煙機,那個沒有電視的電視櫃,那個沒插網線的網線插口……
“冰啊,”沈父拿著個雜誌探過身來問她,“你幫我選選這兩個車哪個好,選你喜歡的。”
“咱家要買車?”
沈父一巴掌拍上她的大腿,“咱家閨女都火了,要是沒輛車不叫你們同事瞧不起麼!”
沈冰清還能不知道她爹的想法?她湊過去耳語,“你就說吧,你想買哪個。”
她爹指了指兩款之中貴一點兒也酷炫一點兒的那個。
沈冰清大著嗓門,確保她媽能聽見,“就這個了!右邊這款叫什麼呀?我喜歡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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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想跟爸媽聊聊自己最近的偶像事業,告訴她們自己的周邊也會被搶購一空了,也有粉絲親手製作禮物了,但是後來放棄了。家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的呢?大概就是為了讓她忘掉那些東西吧。
吃過晚飯,沈冰清接到了崔芒的電話,說是試鏡透過了,這個角色果然是她的了。沈冰清比自己想象中要淡定許多,雖然一時間湧上了許多想法,但是她很清楚,其中最重要的那一個是:沒有讓女神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