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主子情緒不好,白倩斜了一眼林管事,使了個眼色讓他退到一旁,自己則上前一步,站在跟前無聲陪伴著。
少頃,溫錦繡吸了吸鼻子,似乎有些哭意,強忍住在眼中打轉的淚水,一步一步朝前走,在一簇一簇的棉花叢裡緩緩踱步。
她今日穿了件藕粉色的夾衫,白色鳶鳳褶裙上金線繡的杏花在行走間若隱若現,神女一般的面容上微帶三分悲慼,楚楚動人。
旁邊的人此刻似乎都成了陪襯,成了模糊的背景,加上那田壟地勘上的一簇簇白,越發趁得她如初落塵凡的仙女似的。
似乎是瞧見了什麼,溫錦繡蹲下身子,抬手摺下一枝棉花,動作極其輕柔,柔得好像再稍一用力,棉花就要被震得稀碎。
拿在面前端量了許久,溫錦繡緩緩起身,眼前便是一望無際的棉花田,雪白雪白的棉花上頭夾雜著灰黑色的枝葉,並不明顯。
在無人發覺的瞬間,溫錦繡背對著眾人,微微闔眼,兩滴淚像琉璃珠子一般驟然砸落。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一朵棉花上頭,淚水將乾燥柔軟的棉花瞬間浸潤,再無痕跡。
緩過神之後,溫錦繡深吸一口氣,手上拿著那枝棉花,轉過身往田外走,快到白倩跟前時才開了口,“走吧。”
“是。”
白倩應聲就扶著她朝前走。
這來地裡看了一圈,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就要走了,整得林管事和其他人一愣一愣的,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
心下雖有不悅,林管事卻也不好發作,只得亦步亦趨追上去,試探地問人,“葉夫人,這棉花田您也瞧過了,您看要不要再去庫裡……”
“囉嗦什麼。”怕擾了溫錦繡,白倩停下腳步,轉過身單獨同林管事說話,“看也看了,夫人既沒話,便是就這麼定了。你只管將這次第二批的棉花盡數點好,擺放好,到時自有人來取。”
一聽他們定了,林管事頓時喜不自禁,高興得不知該說什麼好,忙不迭點頭應著,“是是是,夫人不喜與人交談,我們不說就是,不說就是……敢問這位姑娘,貴府何時派人來取貨?”
大略思索一番,白倩視線微垂,給了個大概的時間,“三日內,你們早準備著就是。”
說完之後,一轉身看溫錦繡已經走遠,白倩也再不顧林管事如何,抬腳就快步追了上去。
望著兩人離去的身影,林管事一時有些回不過神,幾個小廝挑著眉頭一齊兒湊了上來。
“嘿,奇了,這夫人還真是怪,一句話也不說,說的是來驗貨,這人來了是連貨也不看一眼,淨往地裡跑。”
“可不麼,那丫頭看著倒是明白,出手也闊綽,這一整批的棉花看也不看就定了,玩兒似的……”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正議論得熱火,林管事忽然轉過身,颳了一眼他們,一瞬間安靜了下來,針落可聞。
看幾人消停了,林管事才背過身去,語氣隱有嚴肅,“手上的活都忙完了麼,在這嚼舌根子,當心自己的月錢!”
“是、是……”
被林管事訓斥了,小廝們連那邊看也不敢再看一眼,低眉斂目地各自散了。
與此同時,宮內。
朝食之時方過,今日歇朝,許碧清用完早膳,飽暖之後,些微睏意湧了上來,大早上的卻也並不思睡,遂命人取了些窗前醒讀香來爇上。
片刻過後,冰片的清涼伴著木香味在殿內瀰漫開來,後調是淡淡的杏仁味,絲絲清涼之感襲人,十分醒神。
“嗚嗚……嗚哇——”
嬰孩的哭聲驟然爆發,響徹雲霄,讓剛剛清醒些的許碧清一下子心頭竄起了火,“哭什麼哭,誰又把他叫醒的,是不想活了麼?!”
話音剛落,宮女太監立時呼呼啦啦跪了一地請罪,殿內一下子滿是“奴才該死”,“奴婢該死”的聲音。
許碧清最煩孩子哭鬧,這幾日都是不許人到小皇帝跟前,生怕把睡著的嬰孩吵醒,宮人們遠遠的路過搖籃都得躡手躡腳的,哪裡還有人敢去叫醒他。
許碧清煩躁得甩了甩袖,同這群下人也沒什麼好說的,“還不快傳奶孃來,帶去偏殿哄,朝中政務繁忙,別總把他抱到這兒來!”
一通不耐煩的話說下來,看著宮女太監們悻悻退下,孩子的哭鬧聲也逐漸遠了,許碧清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至高無上感。
皇帝年幼,如今她就是皇權,是天下權力的中心,再也不必同誰唯唯諾諾,恭謹小心。
想到這裡,許碧清一陣暢快,長呼了一口氣,才剛出去的一個小太監又輕手輕腳地回來了。
秉著萬分恭謹上前行禮,低頭斂眉,生怕一個不慎又惹了這位太后娘娘不痛快,“娘娘,戶部侍郎吳大人遞了牌子進來,說是有要事求見。”
一聽是吳郡祁,許碧清的煩躁倒是少了幾分,“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