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之後,冷若嵐提起聖嘆樓新出了菜式,叫葉桑陪她一道去,二人選在了名為“竹間雪”的雅間用膳。
膳畢,許是人吃過飯身上有了熱乎氣兒,方才的陰鬱情緒淡了不少,又買了幾樣糕餅,一行人才悠悠出了聖嘆樓。
冷若嵐正一隻腳踩上腳凳準備上車,忽的聽見身側傳來葉桑的聲音,“母親,我想在外頭走走,您先回府吧。”
察覺葉桑情緒有些怪異,冷若嵐幾乎是想也沒想便應了,只是身子探進車廂時還不忘回頭又看了一眼她,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放下了簾子。
待主子坐穩了,何晴方吩咐車伕緩行,因路也不遠,且鬧市之中車不能行快,她便只跟在馬車旁邊走,並未上車。
看著馬車走了,葉桑抬手撫了撫鬢,將耳邊垂下的一縷碎髮別到耳後,抬頭看天,見天有些昏暗,卻被這地上屋上滿世界的雪映得明亮,天地之間一派陰陽難和之氣象。
緩緩沿著街道朝前走,葉桑只覺步伐都有些沉重,兩邊商販的叫賣聲讓她恍若隔世。
走著走著,攤子搭的棚上一滴雪水滴落,好巧不巧正從她衣領後頭滴進去,冰得葉桑一個激靈,打了個寒戰。
“你說那恩德寺是個什麼地方?”回過神來,葉桑一邊走一邊看向角梅,語氣極淡地問著。
角梅一愣,恩德寺能是什麼地方,愣了一下之後,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道:“參禪禮佛的寺院罷了。”
見人如此回答,葉桑也不置可否,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意味深長。
就這麼慢慢往回走,不知走了多久,一抬頭已到了將軍府外頭,上了臺階,門子迅速迎了上來,“少夫人,有個男的求見您,說是蘭枝坊的掌櫃,這會子正在堂前候著呢。”
霍掌櫃?
葉桑和角梅面面相覷,心底裡不約而同閃過一絲戲謔,一前一後邁進了府內,朝著在中堂走去。
才到了堂內,映入眼簾的就是那霍掌櫃有些灰敗地站在堂內的場景,他也並不敢坐,硬生生是站在這裡等了許久。
見到葉桑,霍掌櫃面上的灰敗頓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討好的笑容,上前極恭敬地行了禮,“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前日衝撞了少夫人,太子妃命小的前來登門賠罪,還請少夫人恕罪。”
葉桑自顧自地落座,目光淡淡掃了一眼霍掌櫃,語調輕微,並不帶什麼情緒,“你也關了這兩日,想也得了教訓了,罷了。”
“是是是,小的受教訓了,往後是再也不敢了。”霍掌櫃心裡緊張,急忙應道。
他昨日才迷迷糊糊醒來,就有人來將自己帶走,出了順天府大牢之後竟被當場放了,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是許碧清找了一趟葉桑,是費了好一番心思才叫她答應放人。
他只當主子為了自己這般周折,無不感恩戴德的,哪裡還敢再惹事,於是今兒一早就帶了禮來上門賠罪。
想起自己還帶了東西,一緊張差點給忘了,忙從身後桌上拿了那個長方形的錦盒,雙手捧上,奉到了葉桑面前,垂首恭敬道:“小的那日冒犯了少夫人,只怕驚著您了,特地叫人尋了一支上好的參來,給您補補身子……”
角梅站在她身後,看著霍掌櫃一副討好又帶著幾分畏懼的模樣,腦海裡浮現出那日他趾高氣揚的樣子,此時是頓覺爽快,十分輕蔑地望著他。
葉桑不說話,他就那麼直直地捧著,將東西捧到齊眉處高,身子竟連半點晃動也無。
他不過就是許碧清手下的一個小嘍囉,囂張跋扈了些,如今也給了教訓,只怕他昨日被領走後也沒少受許碧清的責罵。
想到這裡,葉桑並不欲為難霍掌櫃,側過臉同角梅使了個眼色,待其上前接過錦盒,才端了架子,悠悠朝面前人說道:“無論是你們主子叫你送的還是你自己要送的,這禮我收下了,便都當是你的心意。”
這麼一番話反讓霍掌櫃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他平日裡跋扈慣了的,不想得罪了將軍府的少夫人,本以為往後都要不好過了,誰知葉桑竟然並不與自己計較。
正想著,又聽得座上人繼續說道:“往後可都改了,待人處事寬和些,也吃不了虧。”
聽得這話,察覺到葉桑的那份善意,知她寬恕了自己,霍掌櫃忙點頭如搗蒜,“是是是,若無旁的事,小的就告退了,不打擾少夫人了。”
試探性地抬眸瞥了一眼葉桑,見人點頭,霍掌櫃又恭恭敬敬朝人行了一禮,才緩緩地退了出去。
出了堂外,他才敢轉過身,加快了腳下的步子,朝著府門口走去了。
望著霍掌櫃離去的身影,角梅開啟錦盒,看了看那支參,又看看葉桑,有些不大明白,明明是那霍掌櫃仗勢欺人,怎麼她卻好聲好氣的就這麼將人放過了。
看出角梅的疑惑,葉桑扶桌而起,目光淡淡掃了一眼錦盒裡的東西,勾唇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他不過就是個幹活的,俗話說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何況本也沒有必要難為他,只不過……他身後真正的主子,才是我們該對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