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極好，夜風微涼。
“你護著我，沒讓我修為受損，不怕我為禍虞淵大陸嗎？”
凌淺月突然開口，聲音淡淡的，一如他的名字。
龍在天的笑容也淡淡的，可是透著暖意：“你會嗎？說真心話。”
凌淺月：“不會，沒興趣。”
龍在天輕笑出聲：“所以，我為什麼要怕？我若連這點識人的眼光都沒有，也別做神龍族太子了。”
凌淺月輕輕吐出一口氣：“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龍在天停住腳步：“淺月，轉過身來，看著我。”
凌淺月雖然不解，但還是聽話地照做。月色下，他的眼睛雖然不是特別亮，卻很清，清澈。
龍在天也沒再開口，就那麼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的眼睛，看得很仔細，彷彿想透過那雙眼睛，直接看進他的內心深處。
凌淺月倒也沒什麼怕他看的，一開始也沒有牴觸或拒絕，可好一會兒之後，他還是忍不住皺了眉：“看什麼？”
“我看看你的心。”龍在天回答，聲音裡透著幾分愉快，“淺月，我就是想看看，你心裡有沒有恨。有的話，有多少。如果你心裡恨意太濃，我就不能讓你一個人走。”
凌淺月有些意外，接著扭開了頭：“看出來了嗎？”
龍在天點了點頭：“我想是的。淺月，恨是一柄雙刃劍，傷人的同時必傷己，所以我很高興，你沒有。”
凌淺月挑唇，勾出了一抹冷笑：“你一向這麼自信嗎？不擔心有看錯的時候？”
“擔心啊，所以我要好好看看你。”龍在天倒是笑得依然開心，一點都不在乎他的冷冰冰，“我並不是世上最聰明的人，我不是永遠不會出錯，我也不是不會看錯人，但是你，我不會看錯。如果你恨意滿腔，就算你再善於偽裝和掩飾，也不會是這樣的眼神。”
凌淺月默然，許久之後才深吸一口氣：“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個？那你可以放心了，對於稱霸虞淵大陸，我真的沒興趣，更沒那個本事。所以如果你不是想替之前直接或間接死在我手裡的人報仇，我可以走了嗎？”
龍在天搖頭，神情很認真：“這一點不存在，你是為了你的種族而戰。蒼雲，包括其他七煞，哪一個不曾為了他的國家或種族而戰？死在他們手上的人比你只多不少，誰敢說一定沒有連累無辜？不是說殺人應該，但至少，我不需要為了他們找你報仇。”
凌淺月不置可否：“那麼，我可以走了？”
龍在天輕抿唇：“不考慮跟我回神龍族？”
凌淺月搖頭：“不考慮。我們不是一類人，我不想接受他們異樣的眼光。”
龍在天有些遺憾地點頭：“好吧，不強求。不過還是那句話：任何時候你願意了，可以來找我。”
凌淺月看著他，臉上本來沒什麼表情了，又突然淺淺一笑：“其實我有點好奇，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神龍族和狐族是天敵，我也不像落月那麼幹淨討喜。”
龍在天就嘆了口氣，嘆得充滿愛憐，就像一個慈祥的父親，看著自己受盡苦楚的兒子：“淺月，你比落月更討喜，真的。狐族是一個龐大的染缸，連空氣都充滿仇恨、血腥和殺戮，可你硬是為落月撐起了一片雖然不大、卻絕對乾淨的天空，他才會那麼幹淨討喜。只是他看不到，也沒有人看到你因此付出的代價，是遍體鱗傷，生不如死。可是即便你因此被血腥和殺戮雙重浸染，骨子裡你依然乾淨，否則你不會每天在痛苦中煎熬。而這一切，你甚至從不讓落月知道。淺月，我沒法不喜歡你，我更為你心疼。”
凌淺月唇角那本來就淺得宛如微風的笑容很快隱沒，他不會當面承認心裡的感動和溫暖，但月色下，他的眼裡漸漸氤氳出了一層水霧，連氣息也微亂了些：“我、我也不是無緣無故對他好，他……他母妃救過我……”
“我知道，但那並不是你甘願為落月承受這一切的理由。”龍在天輕輕打斷他的話，聲音更柔和，“你肯以一個大哥的身份，為落月做到這個份上，與他母妃的救命之恩無關，這取決於你的心性。淺月，如果你有機會跟蒼雲長時間相處，你就會發現，你的心性跟他如出一轍。你們的經歷，其實也驚人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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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淺月閉了閉眼，顯然聽說了那些事：“我知道，他為了墨天雲，也曾經遍體鱗傷，歷盡磨難。何況墨天雲還不是他的親弟弟，他……比我更了不起。”
龍在天微笑：“嗯。不是每個做大哥的，都能為自己的弟弟做到這個份上，但至少你和蒼雲做到了。而且，你比蒼雲更讓我心疼。可惜，我什麼都不能為你做，怪不好意思的。”
“你本來也沒有那個義務為我做什麼。”這一刻，凌淺月終於卸去了平日偽裝的堅強，身體居然有些發軟，“你若真的心疼我，能不能……抱抱我？我自小父母雙全，可是沒有人像我需要的那樣抱抱我……”
話未說完，他已落入了一個溫暖寬厚的懷裡。龍在天抱著他，忍不住嘆息：“淺月，你是個好孩子。我有時都在想，你若是我兒子該有多好。”
凌淺月沒說話，略顯單薄的身體微微顫抖。這一刻，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可多年來殘酷的訓練錘鍊了他，即便是軟弱，他也不允許自己持續太長時間，很快便輕輕掙脫了龍在天的懷抱：“我……”
“要走了嗎？”龍在天看著他，目光柔和，“不跟落月和你母妃道個別？至少，讓他們放心。”
凌淺月有些遲疑，到底還是點了點頭：“好。”
他們回到山洞的時候，眾人都已調勻了內息，因為疲憊不堪而睡了過去。墨雪舞和簡離雲守在火堆旁，對他們點了點頭，表示打招呼。
兩人也不多說，各自坐了下來，閉目養神。
不知不覺，天亮了。
這一次，太陽的升起對眾人而言，只意味著重生的喜悅和幸福，以及無窮無盡的希望，所以每個人的臉上都滿是笑容和興奮，不得不盡力控制，才基本保證言行正常不失態。
而現在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回家，連早餐都顧不上好好吃了，胡亂塞了幾口填了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