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後路

從她小時進府直到現在,寶玉除了去北靜王府,王夫人不會橫加干涉之外,其餘的地方,他怕是連外面的集市都很少去。其實像他這麼大一般年歲的男子,若是生在窮人家,或是條件差一點的人家,只怕是早就擔起養家活兒的重擔了。只是像他現在這般,終日都生活在錦繡堆裡,錦衣玉食地生活著,將來如何自立?

她倒是不曾盼望寶玉將來能否金榜題名,封官加爵。對她來說,寶玉做不做官,都沒多大幹系,可是卻與府裡有著莫大的干係。賈家到了賈赦與賈政這一代,整個賈氏家族的氣運也就差不多了。賈赦貪得無厭,罔顧人命;賈政雖然做人做事都中規中矩,可是卻過於迂腐,保守。

現在,府裡所有的人,幾乎都把希望寄託在元妃與寶玉的身上,元妃身在宮闈,對於家裡諸事鞭長莫及,至多也只能讓抱琴帶話回去勸誡,卻是不能夠再做些實質上的事情。寶玉如今還沒入仕,可是就算是將來寶玉真的做了官,看樣子也未必能改變得了賈氏一族的頹勢。

常言道:千里之提潰於蟻穴!現如今,這整個賈府,就完全靠著元妃以及外祖母,這兩個女人在吃力地支撐著。可是,外祖母的年歲已經不小了,而元妃終究也不可能得寵一輩子,將來稍稍有個風吹雨打的,很難說這府裡還能再維持多久。上次元妃回府省親的時候,她心裡也是頗有感觸,深宮女人的寂寞與無奈,她在很小的時候,就曾經聽母親提到過。

而她記得最清楚的,就是深宮裡哪位王美人。聽說哪位王美人的母家與王子騰家裡原是親戚,她雖然沒有見到過那王美人生得什麼樣子,可是聽母親說,她的容貌幾乎是可以與她自己媲美的。可是就因為她受封沒幾日,她整個家族就因獲罪,流放的流放,坐牢的坐牢,處斬的處斬,而她雖然是無辜的,可是卻從此失去了獲寵的機會,雖然位份沒變,卻從此被幽禁在了自己的宮苑,沒有太后與皇上的旨意,她一輩子都不能夠踏出院子一步。

當年母親見到那傳說中的王美人時,她已經是將近四十歲的半老徐娘了,雖然風韻猶存,可是她心裡早已是滿目瘡痍,一潭死水了。依照那王美人的年歲算來,她應該是先皇時候,透過選秀進的宮。倘若是沒有選秀,她應該是早已另擇良緣,也許是早早就在自己的家裡,安然祥和地相夫教子了。

就選秀這件事來說,不管是生在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還是平常人家的小家碧玉,絕大多數都對這件事趨之若鶩,一個個猶如過江之鯽一般,都想盡辦法,千方百計的,消尖了腦袋,都想往皇宮裡鑽,可就算是你真的進了宮,真正能如願以償的,終究也不過一兩人而已,而且就算是有了位份,也不見得人人都能得寵。

有受寵的,自然就會有失寵的,然而,就算是你眼前再如何受皇上的寵愛,卻也未必能夠長長久久的維持下去。宮裡每三年都會選秀一次,每一次選秀,宮裡都會增添不少的新人。所以才會有人說,宮裡最不缺的,是美人。幸好,父親早早地替自己求了那道免於選秀的聖旨,否則,自己還真的是想不出辦法去躲避。

父親在離世之前,一共就求了兩道旨意,一道是讓自己免於選秀的,一道則是讓自己婚姻自主的。父親這一輩子就一共求了三道旨意,其中就有兩道是為自己求的,這是一位真正疼愛女兒的慈父,為自己最疼愛的女兒所做的最後兩件事,而這兩件事,都是一般人不能夠輕易辦到的。

記得上次回家去的時候,父親雖然病重,可是卻仍然咬著牙,將家裡所有的後事都已安排好了。明面上,父親的確是留了大部分的財產給賈璉,要他親自轉交給外祖母。可是實際上,家裡的大半財產,卻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裡,就父親留給自己的這些書籍裡面,那一本不是價值千金?

話說回來,這還是自己不久前,無意中發現的!當日父親臨終的時候,親手交給賈璉三百多萬兩銀子。後來回京之後,他倒的確是將所有的銀子和東西全都交給了外祖母。倒不是因為他不敢貪那筆款子,而是父親在給外祖母的信函中,交代得十分的明白清楚,而且,父親還另外給了他二十萬兩銀子作為酬勞。

有了這麼大筆銀子封口,他自然是不敢輕易貿然打那筆款子的主意。家裡的那座宅院,父親表面上說是已經變賣了,可是實際上,卻是早就有了安排,那座宅院的房契地契在外面轉了幾圈,後來還不是又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手裡。想來父親心裡十分清楚,他是早就料到,依照外祖母家裡這般情況,自己是絕難在此安然地住一輩子的。

所以才會早早就安排好了,將家裡的房屋和田地都安然地給保留了下來,免得自己將來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一道婚姻自主的聖旨,還有揚州的林家宅院田產,以及京裡的一些鋪面,便包含了一個父親對自己唯一的女兒全部的愛護與疼惜。將來,無論自己是否跟寶玉在一起,自己終究還是會回去揚州家裡的。

當然了,同樣的,自己也絕對不會在外祖母這裡久住。這大觀園雖然好,可是卻並非自己的能長久居住的地方。這園子的地契什麼的,早在上次查詢園子之後,就由外祖母出面,親自交到了自己的手上。這樣一座園子,儘管再如何的華美無匹,終究也是耗費了數百萬的銀子,方才能夠如期竣工。

然而,美則美矣!就連元妃也十分感嘆,這園子太過了,也太靡費了。但凡一件事物,若是太過於出格,那麼終究是會惹來些禍端的。想必,這園子的事,皇上早就心知肚明瞭。只不過礙於自己與元妃的面子,他才不好發作而已。也罷了,至多不過等到將來自己離開的時候,託人將這園子的地契之類的都送進宮裡去,希望它日皇上在處置賈家的時候,能酌情處理一些。三百兩銀子,保住府裡無辜之人的性命,想來應該是卓卓有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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