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姑娘,這是我新燒開的熱水,給你們洗漱用哈,有什麼需要都儘管提,別客氣。”
雲都城中的一個農戶裡,一位神態和藹,笑容可親的大嬸手提著剛燒開的熱水來到房間中,正朝裡屋喊著話。
“好,放著吧,謝謝大嬸了。”
裡屋中,傳出一個淡漠的女聲,沒有情緒,沒有高低起伏。
“哎,好,那我先走了哈,等下晚膳再給你們送過來。”
未等裡屋有所回應,那大嬸便放下手中的熱水壺,退了出去,還順便將屋門輕輕關上。
裡屋,一片寂靜無聲。
那大嬸一關上門,轉身便瞧見自家男人立在外面,不禁眉頭一皺,拉著他走遠了些,壓低聲音說道:“你怎麼在這裡?別隨意去打擾那兩個姑娘。”
“哎,孩子娘,別亂想,我只是想來問問她們餓不餓?晚膳已經做好了。”那大嬸的相公憨厚一笑,撓撓頭又道,“見你去了許久還沒回,我才說來看看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咱們去拿晚膳來給兩個姑娘吧。她們氣質非凡,一看就不像是我們這種俗人,定是貴人家的姑娘,不去住客棧,竟願意屈尊來到咱們這裡,還給了咱們一塊大銀錠,所以不論怎樣,咱們是要小心照顧,好好招待她們的……”
那大嬸拉著自家男人說著話,越走越遠,聲音慢慢小了下去,而屋內的二人,耳力非凡,那大嬸所說的話,她們都聽得清清楚楚。
“姐妹兒……”諸葛瀟瀟的話幽幽傳來。
“別說話,靜心凝神。”
慕傾天淡淡的語氣傳入諸葛瀟瀟的耳中,便不再言語。
諸葛瀟瀟繼續閉上眼睛,寧心靜氣。
此時二人皆盤腿坐在床上,面對面,雙掌掌心相對,慕傾天正在用慕氏獨有的渡法嘗試洗去諸葛瀟瀟靈魂深處的恐懼。
按道理,諸葛瀟瀟已經身死,不應該還存有前世的太多記憶以及情緒。
可奈何她身死後受地府鬼醫大人的青昧,傾心相授各種功法醫術,後成為時空冥判大人穿梭於各個不同時空之間,專判各種無良不肖之人。
身死之後,諸葛瀟瀟不願投胎,為了成為時空冥判,她在地府修行數百年,遊歷了十八層地獄,判過多少的怨鬼冤鬼罪人,甚至是曾經在她生前傷害過她的人,也都被她判過。而後又在人間穿梭行走行冥判之職。雖才僅僅不過兩百年的光陰,她也已經走了十幾個大陸,穿了十幾次時空。
這樣的經歷,本該早已洗去她內心最恐懼不安的害怕與隱憂,但卻如蠱噬心般,一直停留在她的內心最深處,久久無法散去。
諸葛瀟瀟閉著眼,隨著慕傾天渡法的加深,這一霎時,心底突然升起一種難以言說的奇異感受,像是行走莽莽原始叢林聽見遠古之聲空曠悠遠的召喚,激起血脈裡無聲卻激湧的共鳴,驚濤拍岸,卻又沉潛幽細,如氣勢宏大的默片在眼前上演,驚心動魄、壓抑無聲。
閉眼中,她眉頭緊鎖,腦海最深處的記憶被一層層剝開,她彷彿看到了那隱在樹林背後,斑駁的生著暗綠苔痕的高大圍牆,滿牆上爬著藤類植物,在冷白的月色下葳蕤,似一雙雙綠色鬼手,瑟瑟招搖。
那圍牆裡,似乎有聲音傳來,似乎在對著她輕輕呼喚。
那語聲在遙遠的記憶裡奔來,模糊而綿長,像是雨絲一行行寫在玻璃上,將原本明亮透徹的玻璃畫出朦朧的水印,那些字眼有種令人牽念的感覺,熟悉至近在咫尺,卻又遙迢似遠在天涯。
諸葛瀟瀟努力地想聽清楚,卻在這般的努力中突然覺得腦海一震,翻天覆地的疼痛浪潮般撲打過來,將雨絲裡的玻璃瞬間擊碎,搖曳的晃動的視角隱去,斑駁的高大圍牆隱去,剩下的那這冷白月色下的地,如同冬日的雪地,一片白皚。
她忽然憶起了小時候,與瑾澤哥哥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她記得,那日,天特別的冷,冬日寒涼。而她,剛剛被父親接回了家中。
她被告知立在門外,沒有喚她,便不可隨意踏進大門一步。
天空中一片片絨雪落下,沾在她的身上,如同鵝毛一般,卻冷得徹骨。
那時候的她,才六歲。長著一頭枯黃的短髮,一身陳舊的衣服,有些瑟瑟發抖,卻固執的咬著牙,不讓自己的牙關打著顫。
“聽說父親帶回來一個賤種丫頭,咱們去看看是誰……”
大門裡突然跑出來兩個小孩,一男一女手牽著手,立在她的面前歪著腦袋看向她,問:“你就是諸葛瀟瀟?父親帶回來的賤種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