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的天,總是有些冷的。
皇甫翊靠著一株樹,掛著一輪殘缺的深紅夕陽,樹幹瘦削,淡金碎紅的雲霞裡一片飄落的葉子似的悠悠掛著。腳下的雜草在風中搖曳,孤鷹劃過藍天呼嘯。他孤單地立著,堅定得如同站成永恆的樹。
他看著那個方向,看著那個綿延至蒼拓之巔的方向,眼前閃動著火山赤紅的岩漿,成灰的衣物……
他指尖緊緊扣著一個明黃袖囊,那是璃月後來送過來的,她的半截衣袖。他攥得很緊,像要從那袖囊裡,攥出一點已經微乎其微的希望來。
他一直在等,在等她一如笑魘如花的臉,他只是這樣想:
傾兒,我已經做到了我要為你做的事,蒼拓山已經被我收復,蠻人已被我趕到極地沙漠,他們的大山,高原,城池都被我打下,我將這一片的大好江山送給你。現在,我只差一步,就能為你真正報仇!我與那個蠻族大祭司的最終之戰即將來臨,若是我不敵,不如歸去,與你一起留在蒼拓之巔的火山底。所以,我求求你,趕緊回來!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平安的訊息。
你為什麼,還不回來?
我想你。
蒼拓之巔,陽光在午時三刻的時候灑在了火山口的中心處,火山底,泉下洞天的大門正在開啟。
慕傾天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對著慕珩的墓碑“砰砰砰”磕下三個響頭,起身用手背將自己眼眶裡流轉的淚使勁抹去,看向墓碑上刻的“北國鎮南大將軍慕公珩之塋”的幾個字,目光堅毅,道:“父親,若您在天有靈,且看著,女兒如何將這個令你失望的天下治個太平!”她後退一步朝著墓碑再次鞠躬,隨即轉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她還有許多未完成的願望,以信仰之名,舊的制度終會毀去,換之而來的,將是新生的社會,這個時代,需要一些人,敢於用戰爭換和平。
與赫連允走過長長的幽深的黑暗的甬道,從火山底攀出,攀登上崖,身後,是慢慢的漸漸的關閉的泉下洞天,那火蛇般熾熱的岩漿又再度蔓延了整個火山底。
出了火山口,現在蒼拓之巔的厚實的土地上,慕傾天抬眼望向瀚城方向,眸色幽深,神情淡漠,她口中低低道:“蠻人,我慕傾天回來了,從地獄中爬出,索命來了。蠻族的大祭司,我很期待與你一戰!欠人的,終究會有人來討還!”
二人出了蒼拓山,往山下小城而去。
瀚城府衙的一個小屋中。
“嘩啦啦”的清脆聲響傳出,是瓷器落地的聲音。那聲音伴隨著一陣怒吼:“出去,都出去!別來煩我!告訴那些人,統統給我滾!滾!”
“砰!”又是一陣破碎的聲音傳來。
傳令的小廝紛紛臉色蒼白,低著頭退了出來,剛好碰到過來的慕無名,似乎抓到救命稻草般,直接跪下俯首道:“慕大人,請您勸勸城主吧,那些蠻族頭人想要見他,小的實在是攔不住那些人了,還請您幫幫忙!拜託了!”
“嗯,你先下去吧。”慕無名淡淡道。
走進房中,在窗前喝著悶酒的人,正是於亭湛。自從主子落了崖,已經過去了三年,無論再怎樣的拒絕相信她已經不在的訊息,可事實擺在眼前,死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需要更加努力活著。三年來,於亭湛根本沒有再回過南寧城,而是在瀚城住了下來,憑藉著極好的軍事頭腦與強硬的手段,硬逼著那些蠻人俯首稱臣,成為了瀚城的城主,是目前瀚城真正的主人。
大軍,已經回了盛京,帶著主帥副帥二人的衣冠,裝殮入棺。北國訃告已經如同雪花般紛紛揚揚昭告天下,歌頌二人為國捐軀因公殉職的豐功偉績。
所有人都相信他們二人已死,只有少數人依舊不信,依舊堅信著,他們終會回來。
他沒有跟大軍回盛京,慕家軍也沒有回去。他們留在瀚城,幫助於亭湛處理所有事務,抵禦蠻人入侵,同時,在等,等一個讓他們的所有行為都可以塵埃落定的訊息,不論是生,還是死。
兩年前,天齊太子帶領大軍打到了蒼拓山下,意外的沒有動瀚城,目標十分明確地去攻打蠻人,相信他,也是在等主子能平安回來的訊息,儘管這希望,十分渺茫。
蠻人在天齊的鐵騎下,一退再退,退到了極地沙漠,如今的蠻人已經今非昔比,殘留在瀚城中的蠻族頭人們,也一直在極力討好著於亭湛這個瀚城城主,帶著十二分的敬意俯首稱臣。可奈何這個於亭湛的性格,這兩年來越發得十分暴躁,前一秒風和日麗,後一秒狂風大作,他也已經習慣。
慕無名神色淡然,有著孤狼的冷情,他即使心裡有難受,也絲毫不會表現在臉上。他走進屋子,滿地的狼藉,在於亭湛面前站定,道:“如果難受,你可以哭出來。”
“哭?哭什麼哭!”於亭湛冷眼帶霜,將手中的酒壺扔在地上,又是一陣碎裂的清脆聲音,“蠻人!蠻人!傷了我的家人,還讓主帥失蹤,我沒有將他們趕盡殺絕已經不錯了,還特麼的來煩我!煩什麼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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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無名不語,看著這個在外面鐵血冷情意氣風發,如今卻醉酒邋遢的男子,心中忽而有種理解他的感覺。主子對於他來講,無異於伯樂與千里馬,他感激主子的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