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日,大雨停歇,地上的水也不再漲,然而,水也並沒有直接退去。
前所未有的洪水已然漲到了天上,與雲層並肩、與雷霆相伴,淹沒了所有的山嶽、走獸、飛鳥、人類,乃至是天上地上的一切事物,無論是有翼的、四足的、爬行的、奔走的、地上的、空中的、水裡的,就連那海中的游魚都在水位飛快上漲的時候,被那龐大的海壓給生生擠爆了。
如此浩瀚的洪水,徹底將這上萬年來的所有生靈盡數毀滅,上萬年來的所有成果,只用了四十天便將其徹底毀滅,就好像是棋手清理棋盤上的殘局一樣隨意。
雨已不再下,卻也沒有退去,而是靜靜地等待著,彷彿是要繼續將那些有可能殘存的生命徹底清除一樣,如此,水在地上便又繼續氾濫了一百五十日。
浩瀚的大海之上,唯有大船在海上靜靜飄蕩。
那些潔白的白雲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就連太陽都好像並不遙遠一樣,那些雲層當中的天使不時出沒,抬起頭,就連那人類曾經的搖籃——月球天內的伊甸園都彷彿清晰可見。
這也許就是自人類離開伊甸園之後,距離天國最近的一次了。
頭頂,那顆熾熱的恆星散發出璀璨的白光,普照著這個死寂的水世界,雲層當中悠揚的天籟隱約可聞,四周只有些許的水聲與深深地寂靜,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但這也已經和大船內的挪亞無關了,自從那次龍消失之後,他的神情看起來就變的有些恍惚,開始沉默寡言,也不和子女們說話,常常就是獨自在一處發呆,偶爾會看著窗外的天空,望著那些雲層喃喃著些什麼。
這些都令挪亞的長子,那位閃格外的焦急,但他也沒有辦法,只能是盡力安撫家人們的情緒,等待著水退的時候。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了,頭頂的日月升起又落下,升起又落下……
在這個只有水的世界裡,只有大船船艙內的刻痕在一天天的增加,而當刻痕增加到了第兩百零三道的時候,終於,閃意識到……
“水……好像在開始下降了……”
看著頭頂的雲層,閃的眼神當中有些迷茫。
他伸出手去試探,憑藉他往日的經驗,手本應該觸及到那些溼潤的雲氣才對,但是……並沒有。
他的體型並沒有發生變化,並沒有突然變矮,也沒有突然手臂變短,但卻突然之間再也沒有辦法觸控到雲了,那唯一的可能就只是……
“水位在開始下降!”
興奮的閃急忙將這個訊息傳遞給家人們,很快,難得的喜色浮現在了這個小小的家庭當中,唯有挪亞沉默不語,彷彿在想著些什麼。
……
又過了四十多天,雖然依舊到處都是水,但很明顯,頭頂的天空依舊變的異常遙遠起來了。
然而,無法知曉大船所處位置的閃,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在海中還是依然在被水淹沒的大地之上。於是,閃便從大船內的眾多動物當中,挑選出了一隻烏鴉,想讓烏鴉去為自己看看外面的水是否已經落下。
然而,一晝夜之後,烏鴉徒勞的回來了,身上到處都是水漬,沒有一處乾的地方。
烏鴉沒有找到能夠落腳的陸地。
於是又過了四十多天,這一次,閃從水面上看見了露出的山峰,那些零星的山峰只露出了個小頭,絕大多數依然被水所淹沒,但也足以鼓舞閃了。
這一次,他放出了鴿子,讓鴿子去尋找陸地。
一晝夜之後,鴿子飛了回來,口中叼著橄欖枝,於是閃明白,水已經差不多退了。
又四十天之後,閃又一次的放出了鴿子,這一次,鴿子再也沒有回來,於是閃便明白,水已經完全退去了。
“父親!水已經完全退了!”
欣喜的閃急忙將這件告訴了自己的父親,而挪亞此時則正沉默的望著窗外,聞言,他的死寂眼神當中彷彿有了什麼變化。
尚未等挪亞開口回答自己兒子,緊接著,挪亞的二兒子閃又急匆匆的跑來,臉上滿是喜色的喊道。
“父親!剛剛那隻懷孕的母羊生下了一隻小羊羔。”
水退了,生小羊了,兩個都可謂是好訊息,但挪亞卻只是望著窗外的天空沉默著。
然後他轉過身來,看著面前的兩個孩子,看著那正朝著這邊走來,臉上同樣充滿了喜悅的妻子和兒媳們,死寂的眼神當中帶著某種複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