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將軍真聰明。”染白俯身,淡冷的血腥氣打在了顧驚羨的身上,慢條斯理的落了一句話,殷紅如血的薄唇幾乎是貼著他耳邊說的。
那樣的溫度和距離令人極度不適,甚至在這深夜有幾分曖昧不清的輕佻,顧驚羨側了下臉,避開了接觸。
可在下一秒,下顎被人用力捏住,強迫性的轉了過來,指腹溫度冰涼,“怎麼,你怕我?”
被迫同人對視,低燒著的意識還有些昏沉,卻又分外清晰,顧驚羨此生從未如此覺得恥辱,血無聲落在了地上,他的聲音冰冷到極致,平鋪直敘,沒有半分遮掩或畏懼的意圖:“我想殺你。”
“那就要看顧將軍有沒有這個本事了。”染白笑了,神色妖冶又肆意,攝人心魄,偏偏帶出了三分極為血腥的危險,語氣懶懶,意味不明:“我等著你來殺我。”
“只不過現在,顧將軍還是想想,你應該怎麼活下去。”她意有所指,又不太上心,眉骨天生薄情,轉身回到了榻上,和衣而眠。
窗外是嚴寒冬夜,沒有半絲溫度。
腿骨生生折斷的疼痛侵襲四肢百骸,冷汗打溼了衣裳,顧驚羨閉了閉眼,右手緩緩攥緊,骨節泛白,青筋突起,顯然已經忍耐到極致。
昔日天之驕子的顧少將軍,大概永遠也想不到會淪落到今日這般地步。
他不在意東崚夜襲,可西濬糧草援軍整整遲了半月有餘毫無音訊,濉城成了一座孤城,整整十萬將士枉死,才是他在意的。
在死一般的安靜中,顧驚羨甚至能聽得到窗外的風雪聲,他捱著劇痛,唇色淡的發白,容色平靜。
他得活著。
人只有活著,才能將今日之辱一一奉還。
翌日,
大夫昨夜等了一晚上,也不見得染白召她,心驚膽戰。
二月飛雪。
大夫等了一夜,也不見將軍召見,心驚膽戰了許久,直到今早被染白叫去,一踏入將軍寢殿,大夫心頭一跳。
這顧驚羨昨夜可是在他們大人房裡留了一整個晚上啊。
就算是身負重要情報,大人也不必放在眼前看著。
大夫雖然心裡這麼想,面上卻不敢多說一句,目不斜視的走上前,放下藥箱後,手指才剛搭在男人腕間,一道沉寂又冰冷的視線就落了下來,黑沉沉的毫無溫度,讓人難以忽視。
腿疼了一天,低燒反覆,顧驚羨一夜未眠,此刻淡淡看著軍醫,睫毛的側影打在了那截高挺的鼻樑上,自從被東崚生擒廢了雙腿之後,他身上除了往昔的孤傲勁,多了三分令人心驚的陰鷙,像是沉在了沼澤中的野獸,暗中早準時機掐斷人的脖子。
大夫完全是硬著頭皮診脈,只覺得自己彷彿已經是一具屍體。
一刻鐘後,
染白從外進來,身著戰袍,原本肅穆之氣卻被她穿出幾分落拓慵懶的疏狂,她沐著寒氣,修長手指彈了下肩上落下的雪花,居高臨下的走過去,沒去看顧驚羨,只問了一句:“即日起班師回朝,顧驚羨這身體路上能活?”
大夫被染白如此直白的問話嚇了一跳,駭然,斟酌著言語小心翼翼的答道:“若是悉心照料,能保性命。”
“別死了就行。”將軍點了下頭,不鹹不淡的道:“回京路上你負責他身上的傷,若有差池,你的命抵不起。”
大夫立刻跪在了地上,“定不讓大人失望。”
顧驚羨聽著他們的對話,淡漠垂眸,看著自己左手,瞳孔深的潑墨,譏諷難明。
此次戰役東崚大勝,二十萬軍隊班師回朝,快馬加鞭趕回京城。
顧驚羨身為戰囚,被壓上囚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