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的到來,楚蕭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他當然不意外,這傢伙昨晚喝了那麼多酒還當面作詩頂撞了皇帝,就算當時處於醉酒狀態應該也是有意識的。
酒醒後肯定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用問都知道這犟驢是來謝他救命之恩的,但楚蕭不打算接受。
他原本以為于謙經過這些時日的引導,應該已經能夠明白南方的困苦並不是北伐帶來的,而是因為蒙古各部族不斷地騷擾。
可於謙竟然還是把他內心的悲憤,還有對南方百姓的苦楚一股腦的發洩給了皇帝。
雖然有悲痛母親亡故的原因,但這並不是他作死的理由。
楚蕭覺得自己能救他一命,已經算仁至義盡了。
“我家的酒也不給蠢貨喝,聽不懂嗎。”
眼看于謙放下筷子準備飲一杯葡萄釀,楚蕭又刻薄的攔了一句。
聞言,于謙默不作聲的放下酒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時一旁的李祺看不下去了,都是一起住了這麼些時日,登過天子門的朋友何至於這麼刻薄。
“楚兄,謙哥兒只是昨夜喝多了...”
說著李祺準備勸勸楚蕭,但轉頭他就看到了楚蕭鐵青的臉,接下來的話到了嘴邊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出來。
“我怎麼就忘恩負義了,知道你和李祺昨晚冒死幫我求情,今天一早酒醒後就趕來謝你。”
“我知道昨夜醉酒闖了大禍,是你捨命相救。”
“但楚兄你向來不在乎規矩,難道就這麼在乎我這一句感謝?”
“我于謙這一生不會對誰心存畏懼,哪怕是皇帝來了我也不會倒履相迎,但如果你非要我大禮參拜那我便破了這個規矩也無妨。”
于謙這話說的傷人,做的更傷人。
說罷,他竟然還就站起身準備給楚蕭叩拜謝恩。
可這次楚蕭卻直接轉身沒有接受他的感謝,隨後看著跪在地上一臉落寞的于謙暴跳如雷道:“誰要你謝我救命之恩,我是想讓你明白明白,否則我還不如權當救了一條狗!”
“我們活在人世間,不是活在一個理想國,既然在這個人世間那就要遵守這的規矩和道理。”
“狂放不羈,自以為能替天下請願的人如陳諤者,那都是些蠢材!”
“還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落魄乞兒。你要是還和昨晚一樣那麼行事,我看你早晚只能去陪閻王爺!”
“就昨晚那種場合你竟然還要跟皇帝請願,想要讓天下百姓能好過點有很多種辦法,你為什麼非得要選擇最蠢的那種!”
楚蕭暴跳如雷,但于謙卻好似根本沒聽進去一樣,依舊是臉色落寞。
“父母已去,在這天下間我已沒了後顧之憂。”
“就剩下這條命在身上,若是以我一死能為天下百姓做點事有何不好。”
于謙的話讓楚蕭的眼睛都有些泛紅,這哪裡是一個有凌雲之志的會元公說出來的話。
母親的死,讓他徹底成了無根漂萍,從此只想著用自己這條命換來天下百姓幾年的休養生息。
他想死,但死的得轟轟烈烈,所以他才會醉酒怒罵皇帝,以求能讓皇帝收斂好戰之心。
如果不是自己前些時日對他的引導,恐怕他昨晚一頭撞死在龍書案前的心思都有。
于謙是個純粹的人,純粹的人誰都喜歡,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楚蕭也的確很喜歡他這個直率的性格。
但直率的人往往能讓他牽掛的東西就太少,他母親是一個。
想到這裡,楚蕭直接來到了于謙身後。
“論年紀我弱你幾歲,但今天咱們不談年紀,只談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如再造的爹孃,既然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那無論我比你少了幾歲,就都有資格替你父母教訓你!”
這些話是楚蕭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來的。
聽楚蕭這麼說于謙瞬間抬起了頭,目光中似乎隱隱有了些神采。
李祺又是焦急,又是惶恐,不知道楚蕭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