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聽了陛下一意促成東行,方才覺得危如累卵的國事有了些許轉機,從長安出發前,他專門拜託我,如果陛下要做什麼,只要有一絲希望都要跟著去做。”
劉弋的手,從劍柄上鬆了下來,他委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事實上,他穿越以來,和皇甫嵩並沒有什麼交集。
“我不如義真兄。”
朱儁倒也沒什麼掩飾,到了他這個地位、年紀、功勳,本就不需要掩飾什麼了,哪怕是對著天子。
“樣樣都不如,軍略...計謀...體恤...脾性,除了骨氣可能不遜義真兄,其餘是真的樣樣都不如。”
朱儁的眼神裡有些沉湎,似乎陷入到了某些難以自拔的回憶當中,劉弋站在轅門旁側身擋住了風口。
“義真兄為人仁愛謹慎,盡忠職守,有謀略,有膽識......平黃巾是他居功至偉,我不過是跟著沾個光。平了黃巾,冀州腹心之地也被打了個稀爛,百姓靠吃觀音土過活,義真兄頂著壓力,要朝廷減免冀州一年田稅。
他為官這些年,上表陳辭、勸諫,一共五百多次,每次都親手書寫不假手於他人,寫完就毀掉草稿,一點也不宣露於外。
打仗的時候呢,每次軍隊宿營,他都要等到營壘修立妥當,壕溝挖夠深,營牆築夠高,才回自己的軍帳,將士們全部吃完飯後,他才吃飯。
有一次,他麾下軍吏受了董卓賄賂,義真兄什麼都沒說,而是再賜給他財物,那人竟羞得自殺了。”
朱儁漫無目的地說著,劉弋卻聽得很認真。
“那時候我問義真兄,打仗有什麼秘訣。他跟我說,沒什麼秘訣,修好營,挖好溝,體恤士卒,不冒進不輕敵,便是一等一的良將了。”
朱儁扭過頭看著給他擋風的劉弋,問道:“陛下你說呢?”
秋風之中,劉弋冷汗涔涔。
這幾乎就是直諫了,劉弋怎麼可能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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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時朱儁笑了笑,反倒自己搖了搖頭說:“那時候義真兄說的,對也不對,此一時彼一時嘛。彼時黃巾雖然勢大,然而大漢仍是整體,糧草、民夫、甲士、軍需......十倍勝於黃巾,不需要太多奇謀冒險,按部就班打就好,打了敗仗了也不要緊。”
“可此時眼下卻不一樣了,諸侯割據,跨州連郡者不可計數,昔日我和義真兄的麾下,什麼曹操、孫堅、董卓、李傕、郭汜,不都是這樣?
是他們本來就心懷異志,還是世事時局如此,被部下、利益逼迫的他們走到眼下這一步?
所以啊,中樞軟弱,就得用奇謀、行險著,方能見成效。光武十三騎出昆陽,不也是同樣的道理?”
劉弋沉默片刻,沉聲言道:“那日鄭縣戰後,朕就想說一句話,‘遍地哀鴻滿城血,無非一念救蒼生’,如今亂世,世道紛亂複雜人心不安,故吾輩任重道遠,若能立此大心,聚眾成行,瑩瑩之光必點通天之亮,星星之火必成燎原之勢,翻天覆地,扭轉乾坤。”
“老臣不是來攔陛下的。”朱儁認真以對,“陛下欲安天下,先要正人心,而人心之本在於循天道,行仁義,所以李傕郭汜楊定這等戮民之賊,皆可殺!”
“正是因為該殺!而且必須殺!所以朕才要自己去!”
劉弋擲地有聲:“文臣武將,在這亂世中為了家國天下的忠孝悌廉赴湯蹈火,朕這些日子看得多了,聽得多了,遠的不說,只是昨日朕便聽了郭淮的阿爺,原雁門太守郭縕是如何在鮮卑人圍攻下力戰而死的。若是拋開大臣,說起生民,像朕的嫂嫂唐姬那般,還有賈文和出聲來救,其他普通百姓又當如何?誰來救他們於水火?”
“只有朕!”
“朕從來都不想當什麼英雄。”劉弋握著朱儁的手誠懇以對,“可局勢、良心都把朕逼到這一步了,這天下,必須要有有能力、有擔當、有雄心的英雄人物站出來收拾,這麼多忠臣良將跟著朕,就為了一個‘興復漢室’的目標,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朕如何忍心不站出來?”
“天下聰明人,多了去了,如賈文和那般,或許內心已經認定漢室不可興復了。或者說,不可能在朕的手裡興復了,必須要另尋明公、英主。可只要朕站出來做事情,朕站得高,人自然而然地能看得見,看得多了,想法也就改變了,鍾繇便是如此,一開始他也不相信朕能做成啊!”
“陛下!”
“容朕說完。”劉弋長出了一口氣,“朱公,你是國家唯一能做主帥的名將,你應該知道,這世道人心,越拖越亂!董卓、孫堅、曹操、李傕、郭汜,是一開始就走到這一步嗎?不是,他們的野心是被這紛亂的世道給滋養起來的,是被手下的文臣武將給抬到這一步的。所以,真的就像是朕常常說的那句話——大丈夫生於天地間,只爭朝夕!”
朱儁嘆了口氣:“就像陛下說的,公卿大臣們的對策,太慢了,都用不了了……我們這些老頭子們,還沉浸在昔日‘雖遠必誅’的強漢榮光裡,跟不上風雲變幻的時代了。”
“聽到陛下說的這番肺腑之言,曉得陛下不是輕擲家國於不顧,老臣就放心了......人老了,絮絮叨叨就多了,說了半天,不知所云,還望陛下見諒。”朱儁讓開身,復又駐足說道:“哦...義真兄是聽到郭汜敗亡,才放心的去了。”
說罷,朱儁解下肩上舊貂裘,遞給劉弋。
“天涼,陛下慢行,老臣就不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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