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什麼，我的潛意識總是告訴我，這件事情恐怕並不是個意外，那天在餐廳裡，我無意間捕捉的這對夫妻的反應，一直印在我的腦海裡，我過往的經驗告訴我，這件事情，恐怕沒有表面看起來這麼簡單。
有時候，越是平靜的表面，底下越是藏著你不知有多洶湧的海面，這個世界，很複雜，每個人都藏著你所不知道的一面。
恰好，我的同事是這位已逝的丈夫曾經有過交集的一位朋友。
那天追悼會他去送別的時候，我也隨便找了個藉口一同去了。
據說娶了這位女人後，這個從山溝溝裡出來的窮小子，也因此得到了岳父一家的資助，從社會最底層，依仗著妻家的勢力站到了社會的中上層，成了一家公司的老闆，所以他的追悼會辦得有模有樣，來了不少前來弔唁的人。
當然，這些人中，他們心裡有幾分是真心的，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來靈堂的每個人都穿著黑色的著裝，現場氣氛壓抑低沉，每人依次上前在那男人的遺像前燒香後離開，只有那妻子，一身喪服，手臂上彆著白紗，在那裡望著丈夫的遺像抹著眼淚。
她看起來似乎真的遇到了頂天的災難，整個人像是變了一個人，哪還有那天我在餐廳偶遇她們時的那副幸福洋溢的模樣。
她的眼圈都是紅的，看起來這幾天一直在哭，不時有祭拜完男人的客人上前給她安慰，她哽咽地回覆著，即使身處喪夫之痛，她還依舊保持著有錢人家出身的端莊和優雅。
即使坐著輪椅，也絲毫不影響她身上恬靜溫婉的氣質。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追悼會也漸漸到了尾聲，偌大的現場居然只剩下了我和她以及她幾位看起來似乎是她家屬模樣的人。
那些人在忙著善後的事。
那女人在望著丈夫的遺像啜泣之時，眼神無意間流轉，竟和我的視線對上。
我不說話，就這麼看著她，一時間，時間彷彿靜止了下來。
她就這麼看著我，我也這麼看著他，或許是她看到了我眼底的那抹執著和探視。
我彷彿想透過我的這道目光，看清她的眼底，看清她的內心，看清這個一直為人稱讚的小家庭背後藏著的事。
沒多久，我收回眼底的那抹探究，走上前去，以看望一個不幸離開的朋友的姿態，安慰地說，“張敬是我朋友的朋友，雖然我和他沒有打過交道，但一直有聽聞過他的事情，對他也存有幾分敬仰，所以他也算是我的朋友，沒想到他才這麼年輕就走了，才三十二歲，張夫人，你也別太難過，往後更要保重自己才是。”
我此時雖然用的是勸慰的口吻，但我的眼底，一直保持著沉著和冷靜，我的目光不動聲色地緊緊落在面前這被我稱為張夫人的女人身上，不想錯過她的任何一個表情。
是的，這兩天，從我那同事的口中，我得知，這女人名叫李曼，男人名叫張敬，女人是一家大公司的老總的女兒，而張敬是農民子弟的兒子，從小面朝黃土背朝天地長大。
兩人在本地的最好的大學相遇，然後相愛，最後突破一切來自家庭的阻礙，畢業後結了婚。
李曼不僅家世好，還是她們學院的院花，當初追她的男生很多，張敬在一眾公子哥面前根本算不上什麼。
若不是李曼大四那年在一次騎馬中，不小心摔倒，導致雙腿受傷，從此殘疾，只能依靠輪椅度過下半生，讓曾經那些追求她的富家公子望而卻步，張敬也根本入不了如今的岳父岳母家的眼。
由於張敬的不離不棄，她們的感情在當時還成了一段廣為流傳的佳話。
當時，學校裡在女生只見經常有傳，找物件要找像張敬這樣靠譜老實的。
李曼家有錢是有錢，但對於大部分人來說，誰都不想找一個雙腿殘疾的女人過日子，即使再像傍上李曼家的地位和財富，但李曼的殘疾對於他們來說，成為了一個不得不思考和權衡的問題。
李曼一開始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的看著我，她盤著的髮絲上彆著一朵白花，這讓她看上去多了一絲柔弱和蒼白的美，這樣一個女人，即使此刻坐在輪椅上，也是能讓很多男人同情和心動的，畢竟，才三十歲就死了丈夫，這事無論攤在哪個女人身上，都很容易博得人的共情。
也不知道看了我多久，李曼才蠕動著略顯蒼白的唇瓣說，“謝謝。”
我能察覺到，她看向我的時候，和我一樣，眼底都帶著點審視和探究。
只不過，我不知道她這番舉動的原因，是否和我一樣，我是出於職業的習慣，對她有所警覺，而她，不知是不是對於我這樣的一個陌生人，出現在她丈夫的靈堂上，還這麼看著她，有所謹慎。
這時，尚詩雨走了進來，對我說，“天明，我們該回去了，那邊還有個案子……”
李曼看向我說，“你們是警察？”
我看著她，“我朋友是，不過我不是。”
李曼似乎是因我的話產生了一些思索，她的目光漸漸凝聚起來，我的視線不動聲色掃過她放在輪椅上的一隻手，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不只是那隻手，就連另外一隻，都微微地往裡蜷了蜷，就連不帶血色的唇瓣，都微微地抖了抖。
我把這些細微的動作都捕捉在眼底，當然，我並沒有說些什麼。
不過，這也只是一瞬，因為下一瞬，她便恢復了原來的表情，嘴角微微彎了彎，“不管怎麼說，謝謝你們能來看張敬，我還有事，就先不招待了。”
她親手操控著輪椅，往我們的反方向駛去，漸漸地離開了我的視線範圍。
走出靈堂後，尚詩雨還對我來這裡的原因存在疑惑，“天明，你怎麼了，你也知道，幹我們這行的人都很忙，你和這個死者似乎並不認識吧，怎麼來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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