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郡王昏昏沉沉地有了些意識,雙眼仍然緊閉,卻能感覺到眼前有昏黃的光線在搖晃,猶如沙塵之下的陽光一般朦朧模糊。
他想睜開雙眼,然而眼皮就像沉重的石門一般難以開啟。
他想張口呼喚,雙唇卻緊緊鎖住,喉嚨也梗塞著,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不僅僅是他的五官,四肢百骸彷彿不是自己的一般,不管他如何努力,都無法做出哪怕是最輕微的挪動。
似乎在整整三天的假死之後,身體已經忘記了活著是一種什麼感覺。
難道我要永遠被困在這副僵死的軀殼之中了嗎?會不會任務已經失敗,我就要被活生生地埋入地底下,永遠無法再見天日?
縱然是心性灑脫的明德郡王,在鬼門關的這一遭遊歷,也讓他從心底裡生出一股難以言說的壓抑和恐懼。
忽然,他感覺到嘴巴被人撬開,接著有什麼清涼的東西灌入了他的口中,是水嗎?不,不對,是比清水更好的東西,是酒,濃烈的燒酒。
辛辣的液體順著他的喉嚨一路向下,猶如一隻火龍在他的軀體裡遊走,迅速將那沉沉的死氣驅散,喚回了那久違的知覺。
只是喉嚨一時還不適應吞嚥的動作,他被一口燒酒嗆住,猛烈地咳嗽起來,接著他猛然睜開了眼睛,一眼便看見一張圓圓的大臉湊得極近,跟他大眼瞪著小眼。
“王爺,您感覺怎麼樣?”阿海見他雙眼發直,似乎還沒回魂兒的模樣,趕忙問。
明德郡王啞著嗓子:“本王不習慣一個男人離我這麼近。”
阿海這才意識到自己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了對方身上,嘿嘿笑了兩聲:“我這不是擔心您嘛!”
他縮了縮身子,身影立刻消失在一面矮矮的木板牆之後,露出沒有天花板的屋頂。
明德郡王一時還無法動彈,用眼珠子掃視了一圈,才發現自己的視野被框在了一個方形的木框之中。
身下是柔軟的金絲軟墊,腦袋枕在堅硬的翡翠枕上,身體兩側擺著金銀器皿之類的東西,鼻中嗅到一股樟腦混合著佛香的氣息。
他明白了自己身在何處,不僅不覺得害怕,反倒有些想放聲大笑,只是身體情況不允許罷了!
“要我扶您起來嗎?”阿海的腦袋再次冒了出來。
“不用,本王自己起來。”明德郡王極其緩慢地說。
他用剛剛恢復知覺的胳膊撐著身體,拼盡全力才做出這個極為簡單的動作,半坐起身來。
阿海在一旁笑道:“要是正好有旁人經過,肯定以為殭屍復活,膽子都會嚇破吧!”
原來,明德郡王所在之地,正是一口漆黑的棺材。
他臉色慘白的模樣,和身上華麗的殮服,活脫脫一個死人爬了出來。
明德郡王環顧四周,發現他們身處一個廟宇的大殿之上,他的幾名親隨見到王爺醒來,早已齊齊跪在棺木一旁。
而更多的手下則在大殿之外來回巡邏,不允許任何外人靠近。
明德郡王接過阿海手中剩下的半瓶燒酒,直接對著瓶口小口慢飲著,同時對他說:“說說本王錯過的內容吧!”
阿海一聽這話,立刻來了興致,顯然滿肚子的話已經憋得太久了。
他指著身上的玄色衣服說:“王爺,您看看我穿的是什麼?”
明德郡王瞅了他一眼:“哦?幾日之間,你竟然升官了?”
阿海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地說:“本官現在是陛下親派的三品欽差大員朱……朱……”
他迅速瞟了一眼藏在袖中的一枚名刺,才又接著道,“朱錫昌。”
明德郡王忍著笑意,聽著他繼續瞎掰下去。
“陛下仁慈,聽聞明德郡王客死他鄉,頗感意外和遺憾。陛下念及血脈親情,恕免郡王曾經的大不敬之罪,特准許王爺的遺體返回都城,仍以郡王的身份禮儀葬入皇陵之內。”阿海有模有樣地說著官話。
明德郡王的語氣中滿是諷刺的意味:“當真是一位寬宏大量的國君啊!就等著本王一命嗚呼,再給予本王無盡的哀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