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鴻淵收到訊息的時候,已經距離都城不遠了。
他不敢相信地看著手中的字條,上面是他最為熟悉的母后的字跡,筆法娟秀,但是仍能看出下筆之時的慌亂。
上面僅有一行小字:“皇上駕崩,速歸。”
這六個字,百里鴻淵整整盯了一柱香的時間,似乎看得久了,上面的內容便會發生變化似的。
直到最後,這六個字的模樣已經深深刻在了他的腦海裡,他這才將字條放入懷中,抬頭望天,良久不語。
他與昭帝之間,似乎並無太多父子情分。
從小他便被母后藏在深宮之中,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次父皇,而且,在他的記憶裡,父皇從來就沒有像父親那般抱過他,逗他玩。
等十歲之後,母后再次得寵,他也得以經常見到父皇,但是那個時候,他已經過了可以撒嬌的年紀。
說是父子,他與父皇之間更像君臣。父皇命他看書,他便看書,命他學武,他便學武。
他所做的一切,並不是為了讓父皇感到驕傲,而是母后對他說,他必須要顯示出自己的才華,讓父皇欣賞他,這樣才能穩固他的太子之位。
在百里鴻淵眼中,父皇永遠是高高在上的巍峨身影,他不敢渴求與他親近。
如今這個身影轟然一聲倒塌,百里鴻淵說不清楚自己心內的情緒,我該放聲大哭嗎?但他卻哭不出來。只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似乎沒有了依靠。
原本還有十日的路程,百里鴻淵換馬賓士,僅用了三日便趕回了皇宮。
葉皇后在宮苑門口翹首企盼,見皇兒回來,上前快走幾步,將他擁入懷裡,掩面而泣。
葉皇后牽著百里鴻淵的手,帶著他去了停放昭帝靈柩的千秋殿。
在空曠而又昏暗的宮室裡,百里鴻淵見到了闔目而眠的父皇。
他的眉宇舒展,嘴角微揚,面容寧靜,似是在許久的疲憊之後,終於獲得了難得的休息。只是這次的休息,卻是永久。
葉皇后再次見到昭帝,又忍不住拿帕子擦拭著眼角的淚水。
百里鴻淵低聲問道:“父皇是怎麼去世的?”
葉皇后道:“太醫檢視過,說是頭風發作。你知道你父皇這兩年常常說頭疼,精力也是越來越差,最近國事繁忙,他又一夜一夜待在朝乾殿不出來,這才……”
葉皇后說到後面,聲音哽咽,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百里鴻淵溫柔撫過母后的肩頭,低聲安慰。
百里鴻淵扶著母后走出宮室,只見外面整整齊齊跪了一排大臣。他們戰戰兢兢地俯身叩頭,額頭貼地,不敢抬頭看他。
這些曾經跪拜父皇的臣子們,從今日起也要以同樣的禮制跪拜他了。
為首的,是國舅爺葉之秋。
葉之秋恭順地道:“先帝已經駕鶴西去,國不能一日無君,如今太子殿下便是一國之主,登基繼位之事,萬萬拖延不得。”
他身後的大臣也接連附和,催促著百里鴻淵早日登基。
葉皇后亦垂淚道:“你父皇的重擔,如今要落在你的身上了。”
百里鴻淵默然地看著眾人,又看著母后,他早知這一日要來,卻不想來得如此之快。
嗡嗡的鐘聲從皇城一角遠遠傳來,每一聲都是那麼悠長,那麼悽然。
百里鴻淵循聲望去,只瞧得天邊暗鴉被鐘聲驚起,撲騰著翅膀四散而逃。
百里鴻淵收回目光,隱藏在袖子裡的雙手緊緊握拳,他鎮定了心神,眼神瞬間就銳利起來。他緩緩地對臣子們道:“一切都有勞諸位了。”
三日後,在一片鼓樂聲中,百里鴻淵踏入了朝乾殿正門,坐上了昭帝曾經坐過的龍椅,手中緊緊握著傳國玉璽,正式登基為帝,改國號為延康,定次年為延康元年。
殿外群臣山呼萬歲,叩拜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