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起水泡嗎?”明思抖著手指,說話都帶著顫意,眼淚從眼尾滑落。
範嬤嬤忙說:“過半刻鐘,必能起水泡。”
範嬤嬤在宮裡待了這麼多年,見多了心狠手辣之人,可對自己這麼狠心的卻少,足見明承徽心智狠絕,非尋常人可比。
她也知道明思讓自己看見這一幕的緣由,範嬤嬤當即跪倒在地,磕了個頭說:“從前是奴婢豬油蒙了心,再不敢犯了。”
範嬤嬤伺候過先皇後,便自視甚高,不大瞧得上明承徽,犯下大錯,險些沒了命,是明承徽從太子手中救下她,如今還肯信任她,範嬤嬤感激涕零。
同時也有些慶幸跟了明承徽,對自個都能狠得下心的人,對旁人必定更狠,而後宮比的,無非就是誰更狠心。
灼熱感從食指指腹向四肢百骸蔓延,銀燭拿著帕子為明思擦拭汗珠。
明思嚥了咽喉,“主僕是緣分,我能選你,你自然也能選我。”
“謝主子仁慈,奴婢此後誓死效忠主子,絕無二心。”範嬤嬤如今沒了太子看重,只有牢牢抱緊明承徽這顆大樹,才能在宮裡有尊嚴地活下去。
明思指腹逐漸失去知覺,一片麻木,她用左手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潤了潤幹澀的喉嚨才說:“範嬤嬤是聰明人,我信你,往後風荷苑的事,就由你做主,銀燭年紀輕,你多提點著。”
“是,奴婢定然盡心竭力!”範嬤嬤鄭重地磕了個頭。
至此,明思算是徹底收服了範嬤嬤。
出了一身汗,範嬤嬤讓人打了熱水來,和銀燭一起伺候著明思擦身更衣,瞧見明思身上的痕跡,範嬤嬤愈發覺得跟對了主子。
誰不知道太子清心少欲,十天半個月難得進一次後院,更別提守孝三年期間未曾一次召幸妃嬪,這般冷情之人卻能待明承徽至此,怎麼不是偏愛呢?
換完幹淨衣裳,右手指腹便鼓起一個不小的水皰,像是錦鯉吐出來的泡泡,傷著手指頭,自然不能寫西北部將的名單,明思毫無心理負擔去歇息了。
一覺睡到半下午,風荷苑柔軟的被褥讓她不想起身,但饑腸轆轆,還是起來用了膳。
此刻不早不晚的,但膳房送來的菜式精緻多樣,色香味俱全,一改從前敷衍的態度。
“聽說膳房的管事都被馮公公帶走了。”現下膳房哪敢怠慢風荷苑半分,只怕是恨不得把自個做成菜炒給明承徽吃咯。
範嬤嬤又說:“方才主子歇息時,有人送來了炭火等物件,奴婢已登記造冊。”
“他們的臉變得倒快。”銀燭撇嘴,先前怎麼敷衍風荷苑的都忘了?
“宮裡頭就是如此,寵愛乃立身之本。”範嬤嬤說完,忽然往外走了幾步,把門給關上了,才回頭低聲與明思說:“奴婢曾是醫女出身,會些避子的法子,主子可需要?”
銀燭不解:“宮裡頭不是有子嗣更好嗎?為何要避子?”
“有孕容易,想生下來卻難,”範嬤嬤解釋著,“太子妃就曾小産過,後宮小産的就更多了,因此有些妃嬪沒有萬全的把握,便會推遲有孕。”
“並且宮中規矩,妃嬪有孕,便不得侍寢,若是抓不住君心,寵愛也會隨之消散,容嬪初入宮時極為得寵,但有孕後身材走樣,皇上便不大去了,待她生下公主,已經徹底失寵,連位份也沒晉。”
“這……”銀燭一臉難色地看著明思,從前常聽說“母憑子貴”,原來有子也不一定是好事。
範嬤嬤垂眸,聲音愈發低:“雖說有些不敬,但奴婢覺著宮裡頭子憑母貴,太子殿下便不說了,還有薛貴妃的三皇子,薛貴妃得寵,三皇子也跟著得皇上看重,娘娘不防先抓住殿下的心,再來考慮子嗣。”
明思喉嚨有些痛,食指上又有個水皰,只得細嚼慢嚥,“嬤嬤的心意我明白,但東宮與後宮不同,後宮已有中宮嫡出太子殿下,可東宮長子仍然空缺。”
珠玉在前,那後邊的子嗣便顯得無關緊要,但是東宮長子,註定不會平庸。
範嬤嬤瞬間明白過來,“主子恕罪,奴婢糊塗了,若是主子能誕育殿下長子,那自然是無上的榮耀。”
明思以左手端碗,喝著鱸魚湯,漫不經心地說:“嬤嬤有心,便幫我調理身子,讓我早日有孕。”
“殿下的寵愛我要,子嗣我亦要,我既入了宮,又豈能不往上爬,你們是我左膀右臂,也當為我分憂。”
這一刻,明思的野心顯露無疑,她不僅要寵愛、子嗣,她還要鳳位,甚至……龍椅。
“是,奴婢謹記!”範嬤嬤渾身的熱血洶湧起來,有野心的主子才叫人有盼頭。
銀燭看著明思手上的水皰,也暗暗下定決心,她得盡快成長起來,不能拖了姑娘後腿。
用過膳沒一會,天色便暗了下來,明思收拾她前幾日刺繡的花樣子,其中一幅“月上柳梢”,用得已經泛舊,這就是她昨日送去古拙堂的帕子花樣。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3”銀燭恍然大悟,“怪不得殿下昨晚會來,主子怎得先前不送?”
“京郊雪災,殿下哪得空閑,我也得懂事些。”明思時不時看一眼手指上的水皰,黃豆大小,有些駭人,輕輕一碰便疼,短時間內是不能刺繡了,便讓銀燭把這些東西收進箱籠。
夜色降臨,太子殿下如約而至,連幸兩日,這是從未有過的事,眾妃嬪的臉色不知又該多難看。
大抵與太子殿下此刻差不多吧,明思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