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但不柔軟,還有些粗糙,像是受過什麼苦似的。
難道道觀裡很清苦,還要自己幹活嗎?
等等,她剛剛說什麼地方?
玄元觀?
莊揚波身子一震,不可思議地往遠處看去,再看看觀前不遠的這顆大榕樹……
這不是秦王殿下年幼時寄居的玄元皇帝觀嗎?他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震驚完了,他又生出幾分好奇地看著面前的女道士。
既然這裡是玄元觀,那裡面肯定有很多認識秦王殿下的道人,說不定這位看起來就溫柔可靠的年長女道長也曾照顧過秦王殿下……
這麼一想,莊揚波對她的好感就更甚了。
“你這孩子,看我做什麼。”
年長的女道人正是在玄元觀裡清修的薛太妃,如今她閒來無事,便會教道觀附近住的孩子們識字讀書,今日便是日次。
在道觀裡教孩子們的日子,讓她想起了當年教導劉凌時的時光,所以日子雖然過的平淡,倒不無聊。
“叨擾了。”莊揚波羞澀地被引到孩子們之中坐下,“讓您看見我這麼丟人的樣子……”
“你還是個孩子呢,何必如此勉強自己。”薛太妃笑著說道:“不過是和家人吵架而已。和家人或有些矛盾,可一家人,總是想要你好的,只要能對家人說明白你的想法,互相體諒了,日後就還是一家人,一家人哪裡有隔夜仇。”
聽到說到家人,莊揚波的表情又不太對了。
薛太妃也是從年輕的時候過來的,只是笑笑,並沒有多勸,而是繼續給孩子們上課:“今日,我們說的是忠孝。”
她滿腹經綸,根本不必翻書,直接就開始誦道:“子曰,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
“……愛親者,不敢惡於人;敬親者,不敢慢於人。愛敬盡於事親,而德教加於百姓,刑于四海……”
“……資於事父以事母,其愛同;資於事父以事君,其敬同。故母取其愛,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
“……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謹身節用,以養父母,此庶人之孝也……”
這些都是幼兒啟蒙的讀物,莊揚波五歲時就已經背誦過,但大約是心有所感,如今再次聽來,似乎又有許許多多別的什麼感觸一齊湧上了他的心頭。
薛太妃見孩子們漸漸聽得入神,便開始逐條為他們講解,這些孩子都是平民之子,對於忠孝節義的概念還懵懵懂懂,但隨著薛太妃一點點的講解,在他們的眼前似乎慢慢展開了一副波瀾壯闊的畫卷。
在那個畫卷的世界裡,士大夫們秉持著節義和操守而生,君王用德行教化施之於黎民百姓,使天下百姓遵從效法,百姓利用大自然的饋贈耕種土地,節省儉約,以此來孝養父母,人人都似乎遵循著某種至高的規律,那個世界是那麼的美好而讓人嚮往。
莊揚波聽過很多人教導過《孝經》,卻沒有一個如同這位女道長一般能讓人產生這樣的畫面感,心中大為震動。
他並非天賦極高的少年,可他從小生活的環境註定讓他的見識不低,這位女道長的博學使他升起了一種衝動,讓他不由自主地發問:
“那請問女道長,如果忠孝不能兩全時,怎麼辦呢?”
“咦?”
薛太妃下首坐著的女孩奇怪地回頭看了他一眼:“老夫人還沒說完呢,你怎麼就插嘴!”
“無妨。”
薛太妃伸手示意他們不要爭辯,認真地看向莊揚波。
“那要看是什麼樣的忠孝了。”
“聽道長一番話,心有所感。”
莊揚波的聲音有些低落,一雙貓兒似的眼睛也無精打采:“我從家裡跑出來,是因為家裡人勉強我做一件在我看來並不忠義的事情。可我也知道,我的家人想讓我這麼做,是為了我日後的前程著想,正因為我明白我的家裡人更多的是想我好,所以我就更加痛苦。”
“如果我要全了孝道,就該按照父母長輩所規定的去做,可我按照父母長輩所規定的去做了,我就成了不忠之人……”
莊揚波說著說著,眼淚又快要滾下來。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就跑了出來。”
“這位……小友?”薛太妃伸手揉了揉他頭髮柔軟的腦袋,“不知該如何稱呼你?”
“我叫莊揚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