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黃宅。
黃本厚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卻沒有想到來的這麼快,他原以為安全了,畢竟方家早已經垮臺,卻沒想到這位居然還在,依舊陰魂不散。
“你到底要什麼?錢?人?”
黃本厚依舊是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像是個被惡地主討債的可憐佃戶一般搓著手。
“咳咳,我不要錢,咳咳,也不要糧,我要你黃家皇商的資格。”坐在陰影之處的男人一直在咳嗽,幾乎要把肺都咳出來了。
聽到那男人的話,黃本厚立刻變了臉色,不過他畢竟不是愣頭青,很是能沉得住氣,依舊好聲好氣地說著:“方大公子,這皇商的資格給您,您也是要了沒用,更何況皇商的資格給誰,也不是鄙人能說的算的啊……”
被稱作“方大公子”的,正是當時和其父意見有所分歧憤而出走的方家長子方嘉。
“我方家雖已落敗,但好歹也是仕宦人家,咳咳,怎會去經商?”方嘉似笑非笑,語氣中頗有嘲諷之意。
黃本厚活了大半輩子,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言論了,聽完後臉皮子都沒動一下,只是心中如何想,卻沒人知道。
而方嘉一夕之間家破人亡舉族皆滅,性情已經和之前大為不同。
他是方家可謂看的最明白的人,方家走到今天這一步早已經是早有預料,可以說其父開始生出私心的時候,方嘉就已經開始為家人尋找退路。
如今方家已敗,他又拖著個破敗的身子四處奔走佈置,越發顯得不足一提,他手中捏著黃家的把柄,卻要一改往日溫和的性子,否則就要被人看清了去,他知道自己對商人的鄙夷可能會引起黃本厚的不快,但他若是客氣了,這時候就要被當做軟弱可欺了。
方嘉果然將黃本厚的性格猜的一清二楚,見方家公子依舊持著世家子弟的高傲,而且一副留有後手的樣子,黃本厚卻越發“通情達理”起來:“方大公子既然看不上區區的皇商之位,又何來要資格一說?”
“我要你黃家推薦子弟入國子監的監生資格。”方嘉笑著說,“日後皇帝如果再選妃,皇商之女應可入選,這資格,我也要了。”
“你!”
饒是黃本厚城府極深,這一下卻動了真怒,心中已經起了殺意。
這麼商人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甚至不惜傾家蕩產往皇帝身邊湊,為的就是改換門楣,能夠從“商”這一階層跨到“仕”這個階層。而現在畢竟已經不是恵帝時期了,商人得到賜爵的情況幾乎不可能發生,他們擠破頭要的,無非也就是一個國子監入仕的資格,和一個可以參加宮中選妃的資格。
挑選家中優秀的子弟,享受家中所有的資源,進入國子監讀書,廣結人脈,直入殿試,繼而出仕,在宦海中沉浮紮紮實實的進入登雲路,這是上策。
唯有這樣,才是真正的換血。
除此之外,將家中教養良好、談吐相貌俱佳的嫡女送入宮中參加選妃,哪怕只是個份位低的妃嬪,一旦入了宮,商家便能變“國戚”,即便沒有功名,那些官家也不敢招惹,也算是一步登天。
如果恰巧誕下龍嗣,這腳步就更是踩穩了。
這方嘉上嘴唇下嘴唇一搭,就要將他們黃家經營了這麼久所謀求的東西拿去,任誰也不能忍。
“方大公子,當初我們雖然和貴府交情不淺,但那時候方老大人乃是吏部尚書,鄙人作為區區一介商人,時時孝敬也是尋常,就算做的有哪裡不對,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方大公子這樣步步緊逼,怕是不大好吧?”
黃本厚盡力剋制,可身子還是微不可見地顫了顫。
方嘉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椅背上摩挲著,笑著道:“黃大善人說的沒錯,昔年我家還在京中時,如您這樣的商人來孝敬的也不知有多少,可如您這樣年年以官倉之糧倒買倒賣的,又有幾人呢?如您這樣以糧放貸的,又有幾人?”
“我黃家在恵帝之時,本就是經營官倉的!”黃本厚聲音漸高,“鄙人從未讓官倉虧空過一斗一升,向來是超數奉還,方大公子的話,實在是言重了!”
“唔,就是不知道皇帝會不會覺得在下的話也是嚴重了。聽說方祥的人都已經被俘押解進京了,要是有一兩個方家的心腹沒受住嚴刑逼供,說了不該說的話,那可真是難辦……呼,呼……”
方嘉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破敗的身子讓他上氣不接下氣,即便是如此艱難,他還強忍著理順了自己的氣息,繼續說著。
“更何況青州旱災,黃家出面售糧,明明已經探知將有蝗災,卻隱瞞不報,其後更是暗地裡資助無為教的教徒妖言惑眾,咳咳,咳咳,如今蝗災四起,糧食緊缺,皇帝已經下了幾次罪己詔了,這次恐怕也要找幾個人做那替罪羊,再下罪己詔必定民心惶惶……”
方嘉每說一句,黃本厚的臉色就白上幾分。
“閣下覺得黃家這肥肉,夠不夠解一次蝗災之圍的?”
方家重重地結束了自己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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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青州蝗災隱瞞不報,什麼無為教教徒,簡直是一派……”
黃本厚正準備痛斥這無稽之談,腦子裡卻有什麼一閃而過,一下子頓住,失聲道:
“老十三!去青州賣糧,回程路上遭遇山匪而死的老十三,是你們做的!”
“我從不殺人,也不指使誰殺人。”
方嘉搖了搖頭。
“我只是散出訊息,那商隊裡有糧食,很多很多的糧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