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凌從沒想到父皇會讓自己去聽三司會審。
神機弩是代國的神兵利器,外面都傳的神秘無比,但劉凌知道,這種武器在父皇和其他幾位祖宗看來,只是一種糊弄人的玩意兒罷了。
不能量產的武器,只能作為一種收藏品,而恵帝當年命令將作監花了大價錢研製了這種武器,是為了能大量裝備禁軍的。
所以父皇用這種外面看來珍貴,實際上對於國家並沒有多大用處的兵器做餌,賭的就是方孝庭一定會對這種外界傳聞的無比玄乎的武器動心。
毛小虎是個聰明人,這麼多年來,有人一直在腐化各地軍府的將領,秘密收買著軍備庫的官員,甚至不惜花重金賄賂、利誘軍中的將領把兵器武備賣出去,肯定是有人想要造反。
所以他見了皇帝之後,便和皇帝定下了這個計策。明裡他是帶著京中押運的箱子前往南方,並沒有帶什麼軍隊,暗地裡他的軍隊卻沿著小道向著他的方向匯合,一路都有傳信進行接應。
方孝庭的人栽了,栽的很慘,大部分被引入埋伏好的峽谷,傷亡慘重,還有一部分逃了出去,被毛小虎的人在故意放出的生路上抓了個正著。
能被人保護著安然逃離那死亡峽谷的,必定是首領頭目一流,這毛小虎深諳兵法虛虛實實之道,雖然看起來挺不著調,但確實是個人才。
毛小虎也知道這些人對皇帝的重要性,所以一得了手,便星夜兼程的將這些人捆在馬匹上送了回京,由於毛小虎太過“不拘小節”,這樣趕路的結果就是回來的“人證”各個有傷,不是肩膀脫臼,就是雙腿被繩子勒的壞死,考慮到搶劫軍需本來就是死罪,也就沒人去討論毛小虎“仁”不“仁”的問題了。
三司會審放在了定安樓前,只不過這次是大白天。即使有定安樓曾經的禍事,可依舊擋不住觀看的人潮。
囚車內一個白髮蒼蒼、鬚髮飄飄,面板白皙的老人正被押往內城外的會審場地,其身後是上百個和他一樣命運的囚犯。
劉未下令對方孝庭家中抄家,甚至連地皮都翻了一遍,沒翻到方孝庭的幾個兒子和孫子,卻翻出幾個意外的人來。
方孝庭家中有幾人明顯是江湖人士,事發之時,這些人身中劇毒,被兵部尚書看出其中有所蹊蹺,送到太醫院緊急救治,只留下了一個人的性命。
原來中毒的這三人,正是在定安樓上行刺劉凌的三個刺客。這三人刺殺不成,反得了方家的好處,好酒好菜供著,甚至有美女伺候,自然是不願意離開方家。
原本這三人都是老江湖的,沒那麼容易中道兒,一直以來對於衣食住行都十分慎重,但方家人實在能忍,那一場刺殺過去了數月,他們依舊待他們如同上賓,事發時的前一夜,三人用了方家送來的晚膳,一時大意沒有檢查,用過晚膳後就腹痛如絞,這才明白方家為何一直對他們禮遇有加。
這三人是江湖中有名的高手,方家人也怕他們一時毒不死他們反倒引得他們殺性大起,所以送完晚膳後便派了家丁把整座屋子的門窗都釘了起來,準備等他們都死透了再行處置。
結果還沒來得及處置他們,倒是迎來了劉未的“處置”。
這三人乾的是替人殺人的買賣,仇家滿江湖,身上自然也有一些保命的東西,方孝庭得來的毒藥雖烈,卻還是讓他們支撐到早晨,但是最終只活下了三人之中的老二。
這三人是一母同胞,從小都沒有分開過,不管是殺人還是放火都是一起,如今兄弟被方家所害,這三胞胎中的老二猶如死了兩次,也顧不得刺殺皇子是不是會族誅,左右兄弟中也只剩他一個了,便竹筒倒豆子,把方孝庭的安排倒了個乾淨,甚至還把之前幾樁安排他們刺殺的事情說了個明白。
原來連之前那位遇刺的宰相,也是方孝庭派了他們兄弟幾個伺機下手的。除此之外,如今的刑部尚書莊敬遇襲、之前幾位回京赴任的御史半路遇襲,都是方孝庭派人下的手。
這便是意外驚喜,劉未想要的就是這樣的“人證”,所以命令大理寺細細錄了口供,將方家的罪狀又加了數條,隨便哪一條拎出來,都是誅九族的大罪。
正因為公佈的方孝庭罪狀裡有“行刺皇子,縱火傷民,引發騷亂”等罪證,又有皇帝特意派出去通報四方的使者向百姓解釋,方孝庭的囚車被壓出內城時,不停的有家人在那場人禍遇難的百姓向著囚車裡吐口水,還有丟爛菜葉子、臭雞蛋、甚至是石頭的。
方孝庭一生養尊處優,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沒一會兒就被各方砸來的石頭、鐵丸等物砸的是頭破血流。
皇帝有意讓方孝庭出醜,命令他們的囚車沿著城中繞行一圈,高聲怒罵的百姓群情激奮,加之還有以前有私怨的官員授意指使,囚車的速度越行越慢,到了南城之時,幾乎是走不動了。
看押方孝庭等一干罪犯的差吏擔心還沒三司會審他們就被砸死了,急急忙忙回去回報自己的上官馮登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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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馮登青恨方孝庭幾乎恨的要死,之前他夫人中毒,皇帝曾隱隱透露給他調查出來的真相,說是朱衣和方淑妃身邊的宮女有所牽連,他便心知自己的夫人是受了牽連,攪和到奪嫡之爭裡,對方想毒死的是袁貴妃,自己的妻子不是殃及池魚罷了。
這種事情是沒辦法報復回來,他也只能咬牙忍下,卻對方家和二皇子半點好感都欠奉。
而後京城裡一場大亂,險些中斷了他的仕途。京兆府收拾殘局收拾了數月都沒有收拾乾淨,自己的獨生女甚至被亂民拉出去撕破了衣服,又背上了“殺人”的罪名,人言可畏,她受了刺激又受了責難,原本開朗的性子也變得低沉起來,越發讓他痛苦。
馮登青性子圓滑,看起來很好說話,其實一生中唯一在乎的只有妻女而已,方家讓他妻子和女兒都不好過,這時候差吏請問該怎麼辦,他當然是不會讓方老賊好過,冷笑著一聲回道:
“陛下的旨意是要繞城一圈,你們想抗旨,乾脆現在就鑽進囚車裡和他一起,省的我還要再找一輛囚車把你們送去大理寺。都已經是罪無可恕的囚犯了,哪裡管得到他好不好,舒不舒服!”
那些差吏不過是怕辦砸了差事,如今得了上官的話,出了事也有上官頂著,誰也沒想再頂撞下去,便硬著頭皮繼續把囚車往南城趕,龜速一般地前進著。
因為行車的速度太慢,到後來已經有人爬上囚車,竟朝一干囚官的頭上、身上撒尿,方孝庭滿身都是擲物砸出來的傷口,尿液含鹽,當頭潑下,受到凌侮還在其次,那傷口被尿一澆,頓時痛癢難當,讓這位一直受辱卻巋然不動的老人終於還是哀嚎著叫了出來。
方孝庭一痛苦,眾人就高興,後來還是聞訊趕來的禁衛軍強硬地分隔開了人群,才保住了這些人的性命。
劉未的目的達到了,群情激奮之下,方孝庭計程車氣首先一蹶不振,等到三司會審之後,他便是大獲全勝了。
“祖父,祖父……父親,我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方順德長子方嘉十指在牆壁上無意識地抓撓著,直到指甲盡翻也沒有察覺,他身子本來就羸弱,如今目睹祖父受辱,整張臉潮紅不已。
“我就是怕你這樣,才不願意帶你來。”方順德站在高樓的雅座裡,滿臉淚痕地看著下面的場景。
“如今這種情況,我們唯有臥薪嚐膽,你祖父的犧牲才不算白白浪費。”
“為何,為何非要反?徐徐圖之不行嗎?只做累世的公卿不行嗎?天下哪裡有千秋萬代之王朝,既然最終都是要給別人做了嫁衣,何苦要一頭扎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