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的手伸出了大鑲大滾的衣袖,露出上面發黴似的屍斑。
這不是靳非澤,而是老姑婆。
為什麼會這樣?她的屍體明明被封進了桃木箱子,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姜也又緩緩扭頭,望向窗外那些“偷聽”的人。窗紙上有個小洞,他壓著心頭幾乎炸開的恐懼,冷靜地透過小洞觀察。一隻青白的眼睛驀然出現在洞外,眸色渾濁,毫無感情。姜也慢慢撤開身體,退到門邊。
手機又一動,是沈鐸的資訊。
沈鐸:【撐住,我們來救你!】
argos:【音訊檔案】
argos:【莊知月研究一下,鬼師到底和鬼說了什麼,怎麼溝通的。】
或許,這是他唯一的生還希望。
老姑婆站起來了,她站起來的動作無比緩慢,一卡一頓,木偶似的,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聲。姜也拔出腰後的手槍,打了她幾發子彈,她跌倒在床,又重新爬起來。硃砂子彈只能讓她退一退,卻無法真的消滅她。姜也深吸一口氣,開啟門,也不管門外是誰,劈頭就撒了把硃砂。只聽見一聲悽厲慘叫,也沒看見人,姜也奪路就跑。
到底是為什麼?老姑婆怎麼從封印中出來的?
姜也在大院中穿行,前方有個拐角,剛要轉彎,忽見月洞門外立著幾個翻著白眼的吳家人,姜也迅速改變方向,繞道跑去門口。可是路突然變得好長好長,怎麼跑都看不到祠堂大門。姜也知道,肯定是老姑婆作怪,他遇見鬼打牆了。身後傳來詭異的爬行聲,姜也回頭,正見老姑婆雙手雙腳並用,飛快地向他爬過來。姜也縱步上牆,堪堪躲過沖過來的老姑婆,爾後一手抱住紅漆抱柱,一手點射老姑婆。老姑婆被打得敗退,姜也抓住機會,迅速下地,奪路而逃。
莊知月打來電話,姜也一面跑一面按下擴音。
訊號又不好了,莊知月的聲音斷斷續續,根本聽不清。姜也不得已,爬上牆,攀上屋頂。到了開闊處,訊號果然好了不少。可是老姑婆也爬上來了,碎瓦聲緊追在身後,不絕於耳。
“我知道鬼師說了什麼了!那段亂七八糟的話不是胡話,他是在倒著說我們的土話!”
“別廢話了,直接說內容!”姜也大喊。
“他說,你到底是什麼東西?你不是老姑婆,你是誰?”
姜也猛然想起昨天,鬼師揮著芒草朝著空無一人的樹下嘰裡咕嚕,暴躁地大喊大叫。
那樹下一定站了什麼,可是沒人看得到。
鬼師在問:“你是什麼東西?”
“你不是老姑婆!”
“你是誰?”
原來如此。從頭至尾,打電話給姜也的不是老姑婆,要冥婚的也不是老姑婆,這個追著他的東西,根本就不是老姑婆。所以他們即使封印了老姑婆,也無法阻擋兇祟作怪。
不是老姑婆,是誰?
姜也記得路茵說過,冥婚是建立一種聯系,此後亡者就會跟隨在生人之後,如影隨形。
那東西想要跟著姜也。
那東西想要觸碰姜也。
它是……
腳下的爛瓦忽然破了一個大窟窿,姜也一腳踩空,跌了下去,摔得七葷八素。渾身的骨頭好像都要裂開了,姜也覺得自己像個散架的玩偶。周遭一片漆黑,他想要爬起來繼續跑。忽然間,黑暗處亮起火摺子,他仰起頭,眸子猛然一縮。吳家人舉著火把他圍做一圈,牢牢困在中心。新娘子蟲子似的爬進來了,居高臨下停在姜也面前。
她伸出慘白的手,緩緩揭開紅蓋頭。
不能看。姜也的腦中響起警報,他下意識地知道,決不能看紅蓋頭底下的臉。任何屬於祂的東西,都不能看!然而,他渾身像灌了鉛似的,手腳好像有千斤重,根本動不了,眼皮子也無法合攏。他瞪著雙眼,眼睜睜看新娘揭開蓋頭。
手機狂震,螢幕顯示靳非澤來電。
他咬緊牙關,用盡全力挪動手指,滑動螢幕接聽電話。
僅僅是這點努力,他的全身就像要被碾碎了,痛苦萬分。
新娘子終於撩開了蓋頭,在他面前露出了臉。
它沒有臉,面孔的位置是個漆黑的大洞,無比幽深,彷彿連線著另一個可怖的世界。
裡面傳來一個幽幽的呼喚:
“江燃——”
它不是老姑婆,祂是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