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恩斂了下眸子，依然笑道：“在這世間，連模樣相似的人都可以找出不少，更別說性情氣質了，這也正常。”
“是，我知道，但是……”老爺子突然噎了一下，不知道這感覺該怎麼說才正確，“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就覺得……”
這時，管家徐伯得到應允走進來，手中拿著老爺子上個月得到的那隻玉石棋盤，交給他：“老爺，棋盤拿來了。”
“好。”老爺子接過來，將棋盤放置好，選了黑色棋子。
照現代的圍棋規則是白子先走，顧知恩首先拿了一顆白棋，落在這觸手生涼、晶瑩剔透的棋盤的某個經緯線交點上。
徐管家站在老爺子的身側，擰著眉頭，猶豫之後，還是開口道：“老爺，章雪文說的……”
老爺子在下完一子後，抬手示意他停下，徐徐道：“你不用多說，你的為人，我還是知道的，我相信你。”
聞言，徐管家不禁鬆了口氣，到嘴邊的激動之語正要說出，被顧知恩的話給堵在喉嚨裡：
“可我覺得，章女士有句話還是說的有道理的。”下完了棋子，他側目看向徐管家，聲線沉穩而柔和，“您真的親眼見到遺體了嗎？”
“我……”對於章雪文的疑問，徐管家只覺得那女人心存不軌，但現在，問他的人是顧知恩，他確實猶豫了一番，才回答道：
“那天我接到他們兄弟倆出事的訊息，就馬上去了那景點，現場的工作人員帶我去領的遺體，也沒有開啟袋子給我看，說已經驗過身份，因為出遊的旅客都會隨身帶著身份證的。”
顧知恩的笑容淡得幾乎看不見了，眼中的銳意卻越來越濃：“有時候，就算親眼見到所謂的遺體，也不能完全斷定是不是那個人，更何況您沒有親眼見到。”
徐管家聞言便再無話，微微蹙著眉頭，目瞪口呆，垂在兩邊的雙手也漸漸地攥成了拳頭。
他當然希望自己的兩個兒子還沒有死，這麼多年來，他們一直讓他日思夜想，魂牽夢縈，他們若還活著，那他這個老頭子也死而無憾了。
可是，若他們真的還活著，當初為什麼要詐死？難道，真像那女人說的那樣嗎？
顧知恩將眼神轉回時，發現老爺子又痴痴地盯著自己看。他疑惑，溫和一笑，問道：“爺爺，您怎麼又這樣看著我？”
聞聲，老爺子收回神思，臉上漫開慈愛的笑：“沒什麼，該你了。”
當年以珩跟他說，親眼看見了阿笙的遺體，可是顧醫生那句話……
他下完一個棋子，出言提醒身邊的管家：“老徐，我只說相信你的為人，可並沒有說相信你那兩個兒子。”
徐管家心下一凜，正要為自己的兒子說話時，老爺子再次開口，和棋子落盤的清脆聲音一同響起：“不過敬耀我是相信的，這孩子為人憨厚老實，心地也好。可敬輝……”他冷笑一聲，眉目中是歲月沉澱下的睿智和穩重，“你還是去查清楚吧。”
徐管家凜著眉宇，若有所思地站在一旁。
下完手中棋子，老爺子輕輕嘆了聲氣，神色間蘊著淡淡的笑意：“真是多虧了思嘉和阿塵，阿笙終於洗清冤屈了，他一定很開心。只是我不明白……”靳善修眉心微動，那雙深黯的眸中，閃過一縷不解，“真真患有地中海貧血，是安安查到的，說明思嘉她一開始並不知道這點，那她是怎麼想到讓安安去查真真的病的？”
顧知恩仍然眉目清明，一縷笑容自信而儒雅，他不答反問：“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先問您一個問題。這麼些年，您更偏向相信誰是兇手呢？”
聽聞這個問題，靳善修有些心虛地眨了眨眼，垂首半許，他聲音低幽的道：“我雖然……雖然從一開始，就很討厭那個章雪文，但是要我相信，一個女人會親手摔死自己的親生女兒，我確實和阿珩一樣，做不到。”
他雖然心疼阿笙，也憎惡那個女人，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沒有完全相信他這個孫子。
“我從前想的是，或許當時……”老爺子哽咽了一下，始終都不敢抬頭，似乎是不敢看對面的人，“當時，阿笙他只是無心之失吧？他是不小心才會推倒的真真的搖籃……”
心頭縈繞著無盡的愧悔，像一股纏繞住了心臟，漸漸地收緊、再收緊，抽得他生疼。
他怎麼就，怎麼就沒有相信阿笙呢！
心裡難受的緊，鼻尖一酸，老爺子的眸子裡泛出了一絲水光。
顧知恩的聲音響起，依然朗若清風：“對於您和靳叔叔來說，大少爺和小姐都是靳家的子孫，所以在你們心中，他們都是平等的；
但若塵就不一樣了，若真小姐這個妹妹才剛出生六個月，與他還沒有什麼情感，遠不如從小給予他溫暖和關愛的哥哥來得重要，
所以他和你們恰好相反，他從一開始就認定了章女士是兇手，覺得她被妒忌和貪婪衝昏了頭腦，做出再喪心病狂的事情都是正常。
而且，若塵並不知道當時的太多事情，因為靳叔叔沒有告訴他太多的資訊。
他只知道靳若真小姐在大少爺去看她時，從搖籃裡掉下來身亡這一點，其餘什麼都不知道。知道的資訊太少，讓他難以找到一個可疑點來思考。
思嘉為什麼會想到這點，因為她不僅和若塵一樣認定章女士就是兇手，而且也不相信一個母親會真的忍心摔死自己的親生孩子。
雖然她現在還不是個母親，但同樣作為女人，她比我們這些男人更明白一個母親在那種情況下的矛盾心理。
所以她才會猜想，若真小姐或許不是章女士的親生孩子，才可以讓章女士可以做到毫不猶豫地用那孩子的犧牲，來達到她自己的目的。”
許是他的聲音太過柔雅，老爺子稍稍鬆下了心，他抬頭，目光裡盡是欣賞和憐愛：“這孩子確實聰明，和弘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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