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為將多年，楊師厚並不是一個會輕易下論斷的人。
光火之後，他開始推敲這條訊息的真實性。
斥候傳回這條訊息的時候，肯定不會存著欺詐之心。畢竟茲事體大，誰也不敢在這上面翫忽職守。但也正因如此，他們也很有可能在怕上司見責的心理壓力之下，未經認真驗證，便將訊息傳回。而且，假如是河東故佈疑陣，也是有能力炮製出一些假象，讓斥候和細作做出錯誤判斷的。
楊師厚之所以有這種懷疑，是因為，訊息傳回的時機太過巧合。
段凝失蹤，逃到潞州城，被李嗣昭藏了起來。是不是很順理成章？
楊師厚從來不相信這麼順理成章的事情。
他更傾向於，李嗣昭聽說段凝失蹤了，便故佈疑陣，讓梁軍這邊相信一位舉足輕重的大將叛逃了。這麼一來，就能大大打擊梁軍的軍心。
當然，這種把戲是無以為繼的。只要段凝被找到，那麼李嗣昭的戲就唱不下去了。所以，李嗣昭若是真想借這件事搞點小動作，一定會抓緊進行。
他現在做出了第一步，那就是撒了一把沙子。接下來的第二步，就是確認梁軍有沒有被迷住眼睛。若是第二步得到確認，緊接著便會是第三步，派兵襲擾。
楊師厚決定將計就計。
當天夜裡，李嗣昭收到軍情急報，說是對面梁軍的中軍營寨忽然戒嚴，主帥召集麾下四品以上武將議事，氣氛很是緊張。進進出出的人都黑著臉，隱隱還有喝罵聲傳出。
這在楊師厚軍中可不多見。楊大帥素有威望，將士歸心，這些年打仗也是勝多敗少。故而楊大帥很少對屬下動這麼大的肝火。
今日必然有大事發生。
只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外人不得而知。
李嗣昭拿到這份同樣曖昧不明的軍報，陷入了沉思。
與楊師厚對峙多年，他對這位老將軍的瞭解不可謂不深。甚至可以說，楊師厚多年的至交好友，都未必有李嗣昭瞭解他。那麼問題就來了——楊師厚是不是一個會因為同僚叛逃兒大動肝火的人呢？
不太像。
如果段凝是楊師厚一手提拔起來的自己人，那麼他的叛逃自然會讓楊師厚很是被動。於公來說，舉薦非人；於私來說，壞了交情。可段凝和楊師厚可沒什麼交情啊，而且據前些日子的舉報，段凝來軍前可是帶著監軍的職司來的。按照常理，楊師厚應該看他不順眼才是。若段凝真的叛逃，楊師厚就算失察之罪，也只是個罰酒三杯的罪過，他實在沒有必要在軍中搞出這麼大動靜。
本來，按照李嗣昭的算計，若是楊師厚真的相信段凝叛逃，那麼為了維護朱溫的面子，楊師厚多半會派兵追殺段凝。只要李嗣昭做出要將那“神秘客人”送回晉陽的樣子，梁軍就會隨著而動。到時候李嗣昭在追兵的必經之路上設伏，怎麼著也能打掉幾百人，挫一挫梁軍的銳氣。
但現在看來，那老匹夫似乎沒上當，反而有些將計就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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