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朱溫年紀最長的義子，朱友文從來都是行事嚴謹。雖然成日擺出個混不吝的架勢，但逾越規矩的事情從來不做。
就比如說，他雖然也是軍中武將出身，但自從做了外廷監的監正，就再也沒和以前的同袍私下會面或者書信往來過。不為別的，就為不在朱溫面前留下話柄。
楊師厚的資歷自然要比朱友文深，只是過去的這些年裡，一直沒有直接的上下統屬關係，故而對這位大郎君一直是客氣有餘，親近不足。這對朱友文來說，也是好事。畢竟，作為皇帝陛下的義子，和另一位手握重兵的藩帥最好還是不要有交情。否則的話，早就會有“結交外臣”之類的風言風語傳到朱溫耳中了。
但這一次，朱友文直接給楊師厚軍前送了這封公文，讓楊師厚有些看不透他的用意了。
以段凝的身份，無論他是否真的有罪，都要等陛下發話之後，其他人才好跟著出聲。否則的話，萬一和陛下不在一個點兒上，豈不是尷尬？可現在朱友文咣噹丟過來一封公文，讓楊時候“秉公處置”。恕楊大帥年老昏聵啊，委實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難道朱友文不知道，此舉就算不會觸怒陛下，也一定會和段凝結仇嗎？
想到這裡，楊師厚隱隱猜到了朱友文的用意——十有八九，這位外廷監監正拿到了段凝的短處，只是朱友文所用的手段有些見不得光，故而此時還不能正大光明地嚷嚷出來。但朱友文有把握釘死段凝，這才會將事情做得那麼絕，給軍前發了公文。而這封公文的另一層含義就是，試探一下楊師厚和朱友文能不能佔到一條戰壕裡。
憑楊師厚的戰功和身份地位，此時此刻可以無視任何一位皇子。
但以後呢？
皇帝終究會老去，楊師厚就算能享一世榮寵，但也要為子孫後代計。這個時候，歷朝歷代都甩不脫的煩心事便落到了楊師厚的腦袋上——究竟該和哪位皇子交好？
別看朱友文只是個義子，但這個念頭，誰說義子就一定沒機會？更何況，朱溫膝下幾個親生的兒子，似乎還沒有誰嶄露崢嶸。朱友裕早逝，朱友珪心性不定，朱友貞年紀尚幼。說句不好聽的，要是這個時候皇帝陛下有個萬一，能鎮得住場子的，似乎還真是這位義子大郎君。
看眼下的情形，似乎只要“秉公處置”，楊師厚便可以被朱友文視作自己人。即便沒那麼親近，至少是合得來的兩路人。可軍中朝中，明眼人也不少，旁人豈會看不出？自己這麼早便陷入皇子的爭端，可是大大的不明智啊。
身經百戰的楊大帥，在這件看起來並不複雜的小事上，犯起了躊躇。
其實躊躇也是一種選擇——他只是將段凝軟禁了起來，既沒有身如調查段凝的不法之事，也沒有對朱友文的公文做任何回應，那就是說，至少在此時，他還不是大郎君的“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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