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
在肖俞返回揚州的第二日,碟子房給李存勖送來了好訊息:天星寶局的唐二掌櫃終究還是沒沉住氣,親自出門去了天行苑的落腳之處。
諜子自然不能跟進去偷聽,只遠遠地盯著那處掛著“通遠”字號的皮貨商行。唐二掌櫃進去了約莫半個時辰,出來的時候依然心事重重。由此,諜子斷定唐二掌櫃在裡面沒找到主心骨,換句話說,天行苑的苑主真的不在金陵,並且看起來近日不會回來。
戶曹給李存勖送來了通遠號的詳細資料。從明面上看起來,這是一處再正常不過的商號。東家往上數三代都是金陵本地人。早年間在北地裡跟人家跑馬幫,逐漸熟悉了皮貨的行情,便回到金陵開了這麼一家商號,經營口外的皮貨,生意倒也紅火,從幽州道金陵這條商路趟得很開。只是東家一向交好官府,跟江湖幫派倒沒什麼來往。即便有些貨物搭了漕幫的貨船,也只是錢貨兩訖的交易,從未有過過硬的交情。
李存勖知道,這家通遠號和忻州的茂源邸店一樣,都是天行苑精心打造的窩子,符合那個“越是看起來不像,就越是”的特點。看上去毫無出奇之處,甚至和江湖一點瓜葛都沒有,那就確鑿無疑了。
本想直接知會徐溫出兵將皮貨行一舉端了,李存勖想了想,又忍住了。眼下能夠確定的只是一處接頭的窩子,誰知道天行苑在金陵還有沒有其他更隱蔽的藏身之處?即便孫敬軒不在金陵,那麼有沒有天行苑其他主要人物在此藏身?為了撒一次網弄上來更多的大魚,李存勖耐心地安排諜子房在皮貨行左近埋伏起來,暗中觀察進出的人。
其實孫敬軒不在金陵,李存勖還是有些慶幸的。一想到上次交手的情形,他就有些後怕。雖說世子殿下如今仍是口不服心也不服,但若是再和孫敬軒對上,李存勖還是要落荒而逃的。徐溫手下也不知有沒有能夠與之抗衡的高手。即便有,那老狐狸怕也會敝帚自珍,不願輕易派出來。孫敬軒不在金陵,倒是正中李存勖下懷。
諜子房又盯了通遠號兩日,只發現了一個瘸腿老頭兒行蹤有些可疑,別人都像是正正經經的買賣人。
這幫諜子自然不知道,那瘸腿老頭兒,正是與南漕金陵分舵曲三爺接過頭的那老者,也就是孫敬軒口中的“楚大叔”,算的上是天行苑的元老了。金陵雖是東南首屈一指的大城,但天行苑畢竟也沒有太多人手在此處佈置。楚老頭兒公開的身份,是皮貨行大垛爺,前些年也確實跟著走過不少趟貨。這幾年腿腳不靈便了,就在櫃上幫著驗驗貨,算是有個地方養老。皮貨行裡真正是天行苑身份的不超過十人。好多機密之事,還是得楚老頭兒親自出馬。
這老兒早年軍伍出身,功夫當真是一點沒落下。在人前一副病歪歪的模樣,走路多了都需要攙扶。可一旦四下無人注意了,那叫一個健步如飛,兼之對金陵城的大街小巷爛熟於心,雖則並未發現有人在後面跟蹤,但多年來養成的小心謹慎性格使然,外出時行走路線飄忽,饒是跟蹤的諜子也都是積年老手,也被他生生甩脫過兩次。若非吃準了他一定會回皮貨行,說不定真就跟丟了。
李存勖聽了,對這老頭兒大感興趣,知道這必然是天行苑的重要人物,不如趁著孫敬軒不在,去會一會這老頭兒。
楚老頭兒再一次出門後不久,李存勖便明晃晃地攔在了路當中。
楚老頭兒假裝使勁兒睜著渾濁的老眼,左右看了看,對李存勖說道:“大爺,您找老朽有事?”
李存勖道:“正是。”
楚老頭兒道:“敢情是要買皮貨?那得倒櫃上去看貨。”
李存勖道:“不買皮貨。”
楚老頭兒陪著笑:“不買皮貨,老朽也做不得別的營生了。不知老朽還有什麼能為您效力的啊?”
李存勖上前幾步,壓低聲音道:“找人。”
楚老頭兒搖了搖頭:“這可難住老朽了啊。老朽一來不是金陵舊戶,二來吧,這幾年也懶得出門,認識的也就只有皮貨行這點子人了,怕是幫不上您了。”
李存勖道:“我要找的人,您一定都認識。”
楚老頭兒笑道:“哦,那您是找皮貨行裡的人?”
李存勖一字一頓道:“我找天行苑的人!”
楚老頭兒繼續裝傻:“天行苑?那是什麼所在?”
李存勖抬手拍了拍楚老頭兒的肩膀:“老頭兒,別演了,怪累的。要不要我搜一搜你的身,看看身上有沒有那勞什子的飛馬標記啊?”
楚老頭兒眯著眼睛沉思了片刻,仍舊一臉茫然:“大爺,您是不是認錯人了?您說的這些,我可一點沒明白。”
李存勖皺眉道:“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你還跟大爺在這兒裝傻,有意思嗎?矇混得過去嗎?那我索性再說明白些,孫敬軒前幾天和我打了一架,勝負未分。現在我要找他尋回場子。這麼說,夠明白了吧?”
楚老頭兒緩緩站直了身子,眼中渾濁之色一掃而光,聲音也洪亮了起來:“你要是早說這個,老漢也不用裝得這麼費力了。只是你要找我們苑主,難道是嫌命長了嗎?”
李存勖不悅道:“嘿嘿,我剛說過上次和你們苑主是勝負未分,怎地就是嫌命長了?”
楚老頭兒道:“現在的年輕人,吹起牛來眼睛都不眨,老漢佩服得緊啊。要是我腦子還不糊塗,記得苑主前幾日說過,和他交手的是兩人,最後好像還是用上了卑鄙手段,這才迫得苑主暫時收手,哪裡就未分勝負了?再者一說,你能這麼直截了當地攔在我面前,可見也是暗中觀察了不止一日了,是早就知道我苑主不在金陵,這才敢出來炸刺兒的吧?”
李存勖被說中心事,一點也不覺得慚愧。反正臉上也戴著人皮面具,看不出臉紅沒紅,嘴上自然不肯饒讓分毫:“廢話少說,你們苑主若是在此,就請出來再與我一戰。若是不在的話,也只能怪你們命苦了!”
話音未落,忽然腦後衣袂聲響,李存勖下意識地向旁邊閃開,一道人影從身邊掠過,輕飄飄落在楚老頭兒身旁,出聲道:“不巧的很,本苑主剛好在此,不知道是誰的命比較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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