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漕渠邊行人還是熙熙攘攘。
一名婦人牽著四五歲的孩子,急匆匆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個不小心,與孩子與小商人撞了個滿懷。
孩子仰面朝天坐倒在地上,小嘴一咧就要哭出聲來。
小商人輕輕蹲下,一手扶助孩子的肩膀,另一手變戲法似地擎出一個小小的紙風車,在孩子臉前一晃,孩子立刻被吸引住,忘記了屁股上的疼痛。孩子母親手腳麻利地將孩子拉起,對小商人道了個萬福,便急忙離去。方才兩人相撞,究竟是怪誰已經不好佐證。孤身的婦道人家帶著個孩子,勢必不能在大街上與一個男子爭執。何況人家還拿出了一個紙風車給孩子算作賠罪。
小商人看著孩子亦步亦趨地跟在母親身後的樣子,不覺嘴角含笑。
肖俞在街對面看到這一幕,也停下了腳步。
小商人收回了目光,望向對面的肖俞。
四目相對。
原本只是一場萍水相逢,連點頭致意的必要都沒有。但小商人在這一刻彷彿看到了久別重逢的故友,目光再也挪不開。
肖俞有些奇怪,指著自己的鼻子笑問:“閣下認識我?”心中卻想,我這副面容,是憑空製作出來的。你若是說認識,那便是見鬼了。
小商人搖搖頭:“一葉畸舟,江湖飄零久。看誰都覺得親切。敢問兄臺貴姓?從何處來,到何處去?”
肖俞道:“相逢即是有緣,何必強求相識。閣下這一問,不覺得唐突嗎?”
小商人點點頭:“果然,果然。”
回身邊走,絲毫不拖泥帶水,留下肖俞在原地一頭霧水。
片刻後,小商人來到溫柔鄉。已經到了豪客盈門的時辰,溫柔鄉門前有的是鮮衣怒馬少年郎,自然不會有人注意這麼一個衣著普普通通的小商人。青樓裡的龜奴老鴇子別的不行,就是有一副好眼力,隔著衣衫,便能看出這人上下三代的窮富。小商人這副打扮,這副尊榮,就算來了溫柔坊,也只配在三流的院子裡找那些庸脂俗粉度夜。至於咱們溫柔鄉麼,那麼多財主老爺都伺候不過來,誰有閒心搭理他?
小商人絲毫沒有受冷落的悒悒,無人注意更好,他在一個燈火照不到的角落騰身而起,悄悄落在了溫柔鄉的後院。月影蘭的房間他是知道的,迅速辨明方位,身體如輕煙一般飄入月影蘭的香閨。
花魁娘子自然不會這麼早就出去拋頭露面,此時月影蘭還在房中小憩。聽到有人進來,微微一驚,定睛向窗邊瞧去,頓時鬆了一口氣,旋即柳眉緊皺,道:“你來得唐突了。”
今夜第二次被人說“唐突”的小商人並不氣惱,平靜地說:“我找到你說的那人了,不過只見到一個人。我不是他的對手,你也不是。”
月影蘭倏地站起身:“你和對方交手了?”
小商人道:“沒有,只是隔著街道說了幾句話。他不知道我是誰。”
月影蘭道:“那你怎麼如此篤定,對方就是你要找的人,還肯定你不是他的對手?”
小商人微笑道:“苑主將我放在洛陽,不是因為我身手好,更不是因為我足夠機警,而是我有個好眼力。”
這其實不能算是一個合理的解釋,但月影蘭卻彷彿很滿意,點頭道:“既然如此,只要他不來妨礙咱們,咱們也不去招惹他們便是了。”
小商人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