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暗想:她家倒是沒有媒婆上門。揣測之下,當是她這個“媽祖庇佑之女”名頭太盛,各方還在觀望,不敢下手。而貝娘這樣年紀的姑娘,論理早該定親了。只是她上有兄長,下有弟弟。她爹孃又覺得這個閨女是個有本事的,一心想將她賣個好價錢,幫襯兄弟們。這才耽擱至今。
在他們看來,女兒送到鋪子裡幹活,哪兒比得上嫁個有錢人來得錢快?
昨日,竟有一位姓賈的進士老爺託人上門。願納貝娘為妾。同時,答應替他們家的兩個兒子改賤藉為良藉。
士農工商,千百年來不變的社會階層。然,同時還以貴族、良藉、奴藉、賤藉區分世人。採珠人是最底層的賤民身份,官府通常不許他們改換職業。但有兩種情況例外:婚嫁和賣身為奴。
若嫁了個好人家,可隨夫改為良藉。
若賣身為奴,便成奴藉。但奴藉也比採珠的賤民身份高上一等。
貝孃的兄弟若成了良藉,又有進士老爺的關係,將來就可以讀書考功名了!再不用風裡來浪裡去幹那海里採珠的生活!
這個天大的好處立即讓貝孃的父母歡喜若狂。不顧這位賈老爺已經五十高齡,更不會問貝娘是否願意,滿口應承下來。
貝娘自然不同意,一番激烈的爭吵後,她被父母捆綁關在了屋內。她一瞧情形不對,當機立斷,找機會說動送飯的小妹,教她深夜溜出家門找明珠求助。
聽完事情經過,月家良久寂靜無聲。
明珠思量了片刻,淡聲問:“納妾不同娶妻。送過財禮了麼?你家人收了麼?”
貝娘沮喪著臉:“送過了。爹孃已經收了。就等良辰吉日送姐姐進賈府。”
明珠望向月向寧:“父親可曾聽說過這位賈老爺?”
“姓賈的進士?”月向寧尋思了會兒,“是有這麼個人。只是——”
明珠一聽,便知有戲:“只是如何?”
“若我沒記錯。這位賈老爺家境殷實。只是年輕時便愛鬥珠。頗有幾分本事。不知近年來是否再有精進。”
明嵐瞪圓眼睛:“他為何要納貝娘為妾?幫他鬥珠?”
明珠抿緊了嘴唇,她最擔心的,便是此事。貝娘若是個男子,賈老爺可聘他做個供奉,幫他掌眼識蚌,今後日子也不會太難過。可貝娘是個頗有幾分姿容的女子,今後即是妾身,又再淪為鬥珠的工具,對性格剛毅的她來說,結局的悽慘可想而知。
何況,民間的鬥珠與官府所辦的鬥珠,全然不同。若說官府的營生尚算公正,那民間的鬥珠那便是藏著獠牙的狼,誰也不知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其實姐姐以前也鬥過珠。”小姑娘似乎看出明珠所想,喃喃了一句,“但是——輸了。”
明珠微覺好奇:貝孃的本事,她是知道的。
“如何輸的?”
小姑娘抬眼望著明珠,深吸口氣:“那一次,姐姐抵上了她所有的積蓄,又和人借了三兩銀子,才賭了一隻珠蚌。結果——開了空蚌。”
明嵐同情的道:“鬥珠這種事,有贏就有輸。”
小姑娘連連搖頭:“不是的。姐姐說,那隻蚌裡必然有珍珠。可是被人做了手腳。”
明珠立刻想起越州城的老快。當時,他就是想用快刀挑珠眜下粉珠,被她及時識破。
“原來如此。”明珠微微點頭。難怪貝娘在鬥珠大會上說:她的蚌,自己開。因為吃過虧了啊!
鬥珠坊的珠蚌,開價就從五兩銀子起。越好的蚌,價格越貴。普通的採珠人縱有識蚌的本領,卻無鬥珠的本金也是枉然。貝娘好容易湊足了五兩銀子,原想著靠自己的本事大賺一筆,沒想到卻因無權無勢而被人設計得竹藍打水一場空。
“所以姐姐自那以後,再不去民間的鬥珠坊鬥珠了。”
明嵐皺眉良久,苦思了半日,搖頭道:“這事難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