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四,申正一刻,天空驟然陰雲密佈,電閃雷鳴,狂風大作,天地變色,樹木枝條若狂魔亂舞,諸般亂象竟似洪荒混沌之初……”——《齊史·本紀·景帝》。
話說能夠被載入歷史的日子,定然有其特殊之處。
八月初四,原本不過是一婦人好吧,雖然這個婦人是王妃,但在男權社會里,除了皇帝他媽和他老婆,或是有卓絕貢獻的極個別女性,大多數人都不是史官關注的物件)的生日,但因為一場百年不遇的大雷雨,卻被史官正兒八經的記在了《齊史》上。
其實如果單單是一場雷雨,也不值得史官如此看重,真正的原因卻被掩藏在了轟隆隆的炸雷聲中。
“什麼?南書房被雷、雷火擊中?”
壽王府中,一眾賓客正準備告辭離去,不想卻天氣驟變,大家不禁皺著眉頭,一邊閒聊,一邊翹首望著陰沉的天空。就在眾人越來越心焦的時候,忽然聽到了這樣一個令人心驚膽戰的訊息。
更有幾位閣臣忍不住看了看房間角落的沙漏,“申正一刻?豈不是聖人在南書房批閱奏摺的時辰?!”
自從進入了夏季,聖人耐不得暑熱,便將辦公的地方轉移了南書房後面的水榭。
閣臣每天出入南書房,時常在水榭與聖人商討政務,自然十分熟悉那裡,幾乎是閉上眼睛腦海裡便會清晰的浮現出南書房和水榭的格局。
小小的水榭設計得十分巧妙,屋脊四角都有一隻趴蝮的獸頭,而每個獸頭後面都連著專門的水道,冰涼的井水透過水道、經由趴蝮大張的嘴中噴灑而出,順著瓦礫流下。在水榭四周形成一道道瀑布,最後流入水榭下面的池塘中。
“趴蝮”不斷的吐水,迴圈的水汽衝去了暑氣,使得水榭內清涼無比。
以往朝臣們去南書房覲見聖人的時候,心中不止一次的讚歎這水榭設計精巧。但此時,許多朝中大佬卻臉色慘白,身體似得了瘧疾般抖個不停:蒼天吶。屋脊上的四隻趴蝮全是紫銅鑄成的。而紫銅最怕雷火!
萬一、萬一……
大家都不敢往下想了,一個一個的都虔誠祈禱:老天保佑,雷火只是擊中了南書房。並沒有延及水榭。或者、或者,聖人今個兒正巧沒有去水榭避暑,畢竟天已入秋,暑氣也早退了。聖人應該不會再去水汽瀰漫的水榭了吧?!
“不、不對,被雷火擊中的不是南書房。而是南書房後面的一處小小水榭!”
就在眾人神色各異、議論紛紛的時候,壽王府的小廝再次帶來了壞訊息,還不等幾位大佬驚得閉過氣去,更壞的訊息又來了。“雷火肆虐之時,聖人恰在水榭批閱奏章!”
首輔季彥季老大人到底經歷得多,極力壓下心中的慌亂。一個箭步衝到近前,揪住小廝的衣襟。厲聲道:“聖人呢?聖人可、可曾受到驚擾?”他實在問不出心底最恐懼的那句話——聖人可曾受傷?
小廝被動的踮起腳尖,艱難的回道:“好、好叫這位老大人知道,小的只打聽到這些,聖人是何情況,小的卻是不知。不過,小的回來的時候,宮門已經提前關閉了。聽、聽說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
季彥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腳軟的跌倒在地上。
此時他也顧不得懷疑為何壽王好端端的會派人去宮城打探宮內的訊息了,腦子裡滿都是‘出事了’!
“聖人的情況恐怕不好,否則馬皇后不會命人關閉宮門。我料想此時禁衛軍、五軍都督府已經全都動起來了。”
齊令先神色不變,拳頭抵在鼻子下面掩住嘴巴,小小聲的對齊謹之說道。
齊謹之點頭,壽王府的小廝雖然口口聲聲說‘不知聖人是何情況’,但話裡話外都透著:聖人受傷,宮中不穩,馬皇后被迫緊閉宮城。
“父親,聖人不會真的、真的——”被雷劈了吧?
齊謹之沉默片刻,低聲嘀咕了一句。
到了眼前這個時候,事情已經漸漸明朗了。一場宮變就在眼前,壽王、康王,還有外頭的蕭道宗,估計都有份。齊謹之甚至懷疑南書房被雷火所擊,未必全然就是意外。
他沒有去過南書房,也沒有親眼見過水榭的模樣,但聽家裡的密探詳細描述過。水榭屋頂上的趴蝮雖然是紫銅鑄成,卻也不是那麼輕易被雷火擊中的。
聽說,當初工部籌建水榭的時候,欽天監的一位屬官便提出,紫銅易被雷擊,建議在水榭增加避雷的裝置。
此項建議已被工部採納,修建水榭的時候也特意做了各種防範。所以,就算遭遇今日這種百年不遇的大雷雨天氣,水榭也不會被輕易被雷劈的。
……等等,欽天監?工部?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齊謹之猛然記起南書房的水榭恍惚是今年春天才建造完成,而提議修建這處水榭的則是最愛享樂的壽王!
壽王側妃的父親曾經擔任過欽天監的監正!
“父親!”齊謹之抬起頭,眼中閃過一抹警惕,正想要對父親說出自己的猜測。齊令先卻抬起右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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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謹之趕忙住了口,順著父親的暗示,將目光投向了英國公、衛國公等幾位大佬。
果然,幾位老國公的表情雖然沒有什麼異常,與周圍的人一樣,滿臉的焦急與驚愕,但眼底卻無比的鎮定,腳下更是不著痕跡的悄悄往外退,試圖從壽王父子的密切監控圈兒裡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