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四,菜市口迎來了第二波人犯。
原壽春伯徐繼業附逆,煽動冀中災民作亂,罪無可恕,斬立決。
徐家所有成年男丁,共三十七口,全部判處斬刑。
未成年男丁和女眷悉數罰沒入官奴婢。
“祖父,祖父,我不想死。祖父,救我啊!”
徐繼業的次孫,剛過十六歲的生日,雖然只是多了這麼幾天,卻仍被劃入了成年男丁的範圍,不得不面對死亡。
曾經鮮衣怒馬的貴族少年,如今卻滿臉驚懼,兩股戰戰,抖若篩糠,被劊子手按倒地上時,一股濃郁的血腥之氣撲面而來。而不遠處的地面上,積年累積下來的血漬洗都洗不掉。
少年感覺到死亡的逼近,終於崩潰了,衝著祖父拼命的哭喊著。
徐繼業原本富態的面容變得消瘦無比,鬢邊滿是白髮,比一個月前蒼老了足足二十歲不止。
聽到孫子淒厲的哭嚎聲,他心如刀割,但他又能如何?
救?呵呵,他也想救孫子、救全家人的性命,可現在他自己都要被砍頭了,他拿什麼救?
“祖父,我——”
少年的哭聲戛然而止,血光一閃,他單薄的身體倒了下去。
徐繼業老淚縱橫,他不過是想讓家裡人好過些,保住祖宗留下來的基業,不想竟將全家人都送進了鬼門關。
眼睛一閉,徐繼業直接趴到了行刑臺上,不再去看兒孫們的慘狀。
緊挨著徐繼業的是徐善仁,他滿眼的木然。說起來,他算是徐氏父子中最無辜的那一個。
因為自始至終。他都不知道父親和大哥在做什麼?
前一刻他還開開心心的和妻子一起逗弄女兒,後一刻就被如狼似虎的錦衣衛抓進了詔獄,接著便是一連串非人的折磨。
酷刑、逼供,親人相互攀咬的醜惡嘴臉,耳邊此起彼伏的淒厲慘叫,徐善仁好幾次都想一頭撞死在牢裡算了。
但一想到妻子和女兒,他就猶豫了。
正午的陽光太亮了。刺得他眼睛生疼。眨了眨眼睛。徐善仁想,妻子是顧家的女兒,顧家素來重情義。應該不會放著她們母女不管。
妻子還好些,最可憐的是他的女兒,自此以後恐怕要揹負一個罪臣賤奴的身份過一輩子。
希望顧家看在妻子的份兒上能好好照顧她,別、別讓她受太多的罪。
“……二爺。嗚嗚,二爺~~”
徐善仁覺得自己好像出現幻覺了。居然聽到了妻子的啜泣聲。
他不想打破這個幻覺,居然還順著聲音四處尋找。
忽然,他驚喜的瞪大了眼睛。他用力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腦子清醒些。隨即再定睛一看。發現自己真的沒有看錯。
“阿琳~”
徐善仁猛地向前撲去,卻被劊子手牢牢的按住。
“二爺,二爺。你放心,我、我和貴姐兒都很好。我、我會好好把貴姐兒養大的!”
顧琳早已哭得不能自已。身邊的丫鬟抱著個襁褓,襁褓裡的小女娃兒被嚇得哇哇大哭。
徐善仁終於知道了心碎的感覺,出事後他從未抱怨過父親和大哥,但此刻,他卻深恨不已——沒有與膽量、野心相匹配的智慧,就不要圖謀什麼‘大業’。丟了自己的性命不說,還會連累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