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羽所言很有道理,勞師動眾所需甚巨。關羽部近六七萬眾,一日之內人吃馬嚼的就是一筆天文數字。你陳宮輕飄飄的一句迫不得已,這讓關羽如何交待?
漢末亂世什麼最重要?自然是人口,要治下有人口就得有糧食。人們不正因為沒吃的才造反,才揭竿而起麼!只要你有糧食,就能招兵買馬,在這亂世就有一席之地。
就漢末三國時期而言,有多少次戰爭是因為缺少糧食而起,又有多少次戰爭是因為缺少糧食而止,這似乎不用多說。什麼匡扶正義,什麼為國為民,都是扯犢子,本質上都是為了利益。
利益是什麼,利益就是錢糧。在漢末亂世,有錢糧就有了一切。包括權勢,地位,地盤,兵馬和人才等等。
你若沒有錢糧,誰會擁護你?誰會為你賣命?沒人的!沒有誰可以餓著肚子衝鋒陷陣或出謀劃策。所謂撒豆成兵,天兵天將,只是一種神話傳說。所謂理想和抱負,都建立在吃飽穿暖的基礎上。
就像這次關羽出兵六七萬,打贏了還好說,有極大的收穫,會有戰俘和戰利品。若打輸了,關羽在冀州四郡諸多的努力都付之東流。甚至還會影響劉備的全盤佈局。
“關將軍,你說的我都明白。”陳宮默然了片刻說:“我想說的是,難道沒有溫侯的存在,袁公就不會出兵爭奪這冀州四郡麼?溫侯的存在只是讓玄德公和袁公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提前爆發。”
“我有信心擊敗任何來犯之敵,包括袁盟主和溫侯。公臺先生還是說說迫不得已的隱情吧!”關羽沒有否認遲早與袁紹的戰爭,不過對呂布率兵來犯十分不爽。
“玄德公兵多將廣,亦兵精將勇,這點我是深知的。”陳宮點了點頭,嘆了口氣說:“長安之亂,關將軍是知道的,其時溫侯也是盡心盡力保衛長安,拱衛當今天子。無奈西涼賊子內應外合,長安陷落,天子和文武百官被賊挾持。溫侯才被迫率兵退出長安城。”
關羽對這些都知道,點點頭表示知道,讓陳宮接著說。陳宮端起茶杯,飲了一口接著說:“西涼賊子把持朝政,朱儁將軍也被解除兵權,入朝為太傅。溫侯在反攻長安無望下,才出函谷關,欲揮兵幷州。”
“怎奈袁公不借道,我軍的軍糧又所剩不多,沒辦法之下只好行權宜之計。”陳宮望著關羽說:“關將軍能理解麼?”
“不能理解!”關羽想都沒想地說:“將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因自己的原因就揮兵攻打別人,公臺先生,是你,你會理解?也就是說別人打你一頓,還對你說實在沒辦法,不打你不行,還請理解,對嗎?”
“或者說,我軍若是弱點,溫侯早就馬踏營盤殺了個落花流水,更不會讓公臺先生冒險前來了。”關羽神色有點冷地說:“只因為溫侯沒把握,公臺先生才深夜而來吧?”
“關將軍這樣說就沒意思了!”陳宮毫無懼色地說:“從溫侯出長安起,我們就沒有攻打玄德公的打算。就算我們兩軍對陣,我們還是沒有和玄德公打的意思。”
“事實勝於雄辯!”關羽丹鳳眼完全睜開了,逼視著陳宮說:“都刀槍加身了,還說沒有惡意,公臺先生是欺我麼?我還真不懼溫侯!”
陳宮毫不示弱,四目相對,冷笑一聲道:“關將軍是要將溫侯逼著加入袁公陣營麼?溫侯只是想離開這角鬥場,一心去幷州戍邊,這也不能理解麼?”
“我承認,因為溫侯的到來,讓關將軍勞師動眾了。不過這比起玄德公的大計,這又算得了什麼?”陳宮吁了口長氣說:“雖然說我與玄德公志向相左,但是不可否認玄德公之志是真正為了天下萬民。我想玄德公會很樂意溫侯戍守幷州。”
陳宮將劉備搬出來,無疑擊中了關羽的軟肋。關羽一想到大哥劉備的宏圖偉業,強忍心頭怒火道:“唉!公臺先生還是和我小軍師去說吧!”
“可是一箭定漁陽的奇才穎川郭嘉郭奉孝?”陳宮有點驚歎地說:“關將軍提起郭軍師,我才想起黃將軍就是射出那一箭的人。”
“沒錯,小軍師就是奉孝,今天才從青州過來。黃將軍也是一箭定漁陽中射出那一箭的人。”關羽伸手道:“我陪公臺先生去奉孝那兒。”
郭嘉的營帳離關羽的主帳並不遠,處於黃忠,顏良及關羽三人營帳的中央,這是對郭嘉最好的保護。當關羽帶著陳宮走過來時,郭嘉營帳中燈火通明,很明顯郭嘉正在等關羽帶人過來。
“二將軍麼?進來吧!”果然,當關羽才到帳門,裡面就傳來郭嘉的聲音。
關羽揭帳而進,就見郭嘉披衣就坐,還擺了些果脯和茶水。這些果脯是郭嘉出青州時甄脫所送,言軍中艱苦,可別搞出胃病什麼。反正其情意濃濃,一片冰心在果脯。
“奉孝,這是公臺先生。”關羽指著陳宮說:“數年前公臺先生曾任通縣縣令,與大哥及眾兄弟都相識。”
“兗州名士嘛,我雖未謀面,公臺兄大名早就如雷貫耳。”郭嘉笑了笑說:“侯爺多次說過,公臺先生乃信人,遲早會赴三年之約。公臺先生今深夜而來,可是完成與侯爺的三年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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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言鬼才郭嘉郭奉孝,以十五幼齡一箭定漁陽。今夜一見,果然氣宇不凡,牙尖嘴利也!”陳宮不待郭嘉交待,大馬金刀地入席而坐。
“哦!難道公臺兄非為赴約,而是刺探軍情而來?”郭嘉遞過一杯茶給陳宮,又指了指果脯說:“唯我處獨有,填填肚子消消夜吧!”
陳宮一點也不客氣,伸手就拿著果脯向嘴裡扔,唧唧巴巴之後說:“味道甚佳,還有一股女人的清香,真是沾了奉孝賢弟之福也。甄家是當今天下的豪商,玄德公也算深謀遠慮了。”
“甄家是當今天下的豪商之一不假,溫侯不也是當今天下最強的武將麼!”郭嘉對陳臺字裡行間的冷嘲熱諷不以為意地說:“溫侯還不能左右時局,更不能讓袁紹與侯爺因為溫侯而改變什麼。”
“我記得商一行,在我朝有史以來就不入流。我總不明白玄德公究竟想什麼?”陳宮吃過幾塊果脯,又牛飲了一口茶說:“穎川郭家也是名門旺族,奉孝賢弟你雖是旁支,也不該忘本吧?”
說起來郭嘉和郭圖是一個支脈的人,不過郭圖是直系,郭嘉是旁系。穎川郭家是看好袁紹,才讓郭家最有才智的郭圖投效袁紹。當然,郭嘉雖是穎川郭家的人,卻與潁川郭家沒什麼關係。潁川郭家的興衰有郭圖肩負,郭嘉生老病死潁川郭家也不會關心。
說是家族,直系和旁系就有天壤之別,家族的人脈和資源都人為地傾斜。世間人情冷暖莫不如是,一個人的出身就決定了許多。
好在郭嘉從來不對家族抱有希望,與母親相依為命多年,早明白一切只能靠自己。尤其是郭嘉從小體弱多病,更是早早看透看穿了人間的冷漠和世態的炎涼,便也對陳宮之說毫無感覺。
郭嘉似笑非笑地看著陳宮,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似乎明白了公臺兄為何情願委屈於中牟縣,又為何隨曹棄曹,最後卻跟溫侯。公臺先生真是天真呀!世家世家,世世代代都是家族在前,國家在後,已經習慣了壯大家族而罔顧國家和民眾的利益,已經忘記了反哺國家和民眾。”
“連初衷,連根本都忘卻了的家族和人,我又何來忘本之說?”郭嘉的嘴角翹起了一絲弧度說:“公臺兄你不懂我家侯爺的心,永遠也不會明白我家侯爺之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