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監室後,已接近午飯時間,本以為孟飛會著急等我回去告訴他有關孟翔的情況,可他卻不在監室裡,這倒挺反常。
一直等到晚上就寢哨吹響,也沒見孟飛回來。
羅通定的藥效似乎有些不起作用了,輾轉到幹警換崗,我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寧恕……”昏懵間,我聽到有人喊我,睜開眼,發現是孟飛。
“去哪兒了?怎麼才回來?幾點了?”我眯縫著眼看向他,發現此刻的孟飛穿著一身嶄新的運動服,像是一個剛從操場走下來的運動員。
對我一疊聲的發問,孟飛沒有回答,反倒擺出一副小學生面對老師時的那種恭謹表情對我道了聲謝。“寧恕,謝謝你!”
我已經習慣了他在我毫無防備下偷聽我想法的行為,以為他剛才趁我睡著時,從我這裡瞭解到了白天接見的全過程,以及他弟弟的情況。
之前他跟我聊天時,因子彈擊爛口腔而始終閉著嘴說話,但他現在卻像一個正常“人”般開口,完好而又清秀的面部輪廓感覺像是一個生動的活人。
聯想起當初的仲安妮,再看著眼前這一身新行頭的孟飛,我心一沉,直覺他也要離開了。
“你這是要走了嗎?”我坐起身。
雖然與孟飛相處的時間不長,雖然與他沒什麼共同語言,但我卻習慣了監室裡有他這麼個小鬼陪著。
大概感應到了我的不捨,孟飛扯了一半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如果不是放不下我弟弟,我早該走的。我……我想去找我爸媽,如果幸運的話,說不定下一世還能跟我爸媽做一家人。只可惜,我的弟弟……”
我剛預備告訴他,孟翔其實早已死在那場海難中,孟飛卻搶先開口,“真沒想到我弟弟居然跟你一樣,難怪我爸媽去世後,他就像變了一個人。我一直以為他是被海難、乍然失去雙親的悲傷給刺激傻了。”
深嘆了口氣後,他神情落寞地移身到我旁邊的通鋪上坐下,“今天我已經去你家見過我弟弟了,只可惜他不能像你一樣看到我,但他的想法我全都聽到了。”
“你能離開看守所了?”按說對他能離開看守所我本不該感到意外,因為當初的仲安妮在臨別前也能離開看守所去醫院看望邊傑。
似乎只有生前心願已了,即將離開的魂魄才能行動自如。
也不知道是哪位陰間大佬給這些鬼魂們制定了這麼個規矩,界定他們的活動範圍,大概是防止他們到處亂竄,擾亂活人的生活秩序罷?
說到能離開看守所,孟飛臉上綻開一抹孩子般純真的笑,“對呀,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天上午我本來是想著鑽進牆壁裡等你,大概是我用力過猛了,我竟然直接從看守所的高牆鑽到外面去了。”
“我只要腦子裡想到誰,或者想到哪個地方,睜開眼,我就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好神奇!”
此刻的孟飛看起來更像是那個陰沉內斂的孟翔的弟弟,不過也是,孟飛死於九四年,二十歲,即便活到現在也僅有二十五歲。但孟翔,鬼曉得他多大年紀了!
孟飛敲了敲腦殼,接著又使勁晃了晃,然後偏過頭用手掌不停地摁壓上面的耳朵,他這動作感覺像是耳朵裡進了水。
“怎麼了?”我不解地看著他,難不成他今天活動自如,興奮大發了跑去海里冬泳了?
孟飛一臉莫名地說:“不知道呀,今天每隔一段時間,我腦子裡就好像有一陣水聲在響。”止住動作,他恍然道:“哦,對了,我想起來怎麼回事了!”
他憤懣地伸出一根手指點著自己的後腦,“我被槍斃那天趕上下大雨,子彈把我腦袋給打漏了,大概腦子裡進水了。”
他的話讓我有些忍俊不禁,抬眼看向他一臉促狹的笑,我才明白他這是在逗我開心。
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他猛地直起身轉頭看向放風籠外的天空,接著兩行清淚掛到他的臉頰。
回頭,他一臉凝重地看著我,“寧恕,孟翔就託付給你了,下輩子如果有緣相遇,我一定報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