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欽按照莊旭的安排,傍晚時分出現在牛羊營外,探頭縮腦地向內窺視。
他並非沒見過世面之輩,但受生長環境所限,從未見過牛羊漫山遍野、無邊無際的壯觀景象。
哪怕秦景曾繪聲繪色地描述過,突厥大軍集兵南下,導致沿途草場被啃食殆盡,使得那些地方三五年間都難以恢復生機。
盧照甚至開玩笑說,白雋之所以急匆匆地將南衙諸衛“攆走”,就是怕他們帶著牛羊在幷州大吃特吃,把地上的草木都吃光了。
之所以頂著烈日也要急於返程,正是因為眼下的草木茂盛,加之地方州縣的供給充足,足以滿足牲畜的需求。不說養得膘肥體壯,至少能吊著口氣,一路平安抵達長安。
事實的確如此,大軍行經之時,本就容易鬧得雞飛狗跳。這次更絕,還要加上馬嘶牛哞羊咩……這場面,怎一個熱鬧了得。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所有的羊都已經被剃光了毛。讓學過《敕勒歌》的人們,眼前所見再無遮擋,只剩下光禿禿的羊皮。
以前右武衛走過的路,寸匪不生。如今變成了寸草不生——真的沒有草了。
更糟糕的是,這些牲畜偶爾也會調皮搗蛋,啃食百姓田地裡的作物。見到新鮮東西怎麼不想嚐嚐鹹淡呢!
以至於負責看管牛馬營的將官,還要專門分派人手,對受損的百姓進行賠償。
好在這些田地是被牲畜“禍害”了的,若是換成人,大概就要上綱上線了。
所以他們最迫切的願望就是儘早將這些牛羊賣出去,以減輕自己的工作壓力。
盧照見不得“發小”鬼鬼祟祟的模樣,沒好氣道:“別像個賊似的!”
衛欽辯解道:“我不就是想看看,哪些牛羊好嗎?”
莊旭猜得沒錯,他的確不會相看牛羊。
衛欽在幷州遊歷大半年時間,對草原牛羊的唯一認知就是——好吃。
誰不說我家鄉好,但衛欽摸著良心講,齊州乃至整個山東的牛羊品質,的確比不上草原上的。
衛欽最開始對羊的定義是肉食,牛則是耕種的好幫手。
草原牛打破了他的固有認知,他驚訝地發現,天底下居然有牛不會耕地!轉念一想,突厥人遊牧而生,並不耕種,他們養的牛不會拉犁耕地,無可厚非。
結果某次衛欽去幷州城外跑馬,意外看到一隻體型巨大的黑牛拉著鐵犁在耕地。
衛欽哪怕不曾親自扶過犁,也能輕易分辨出草原牛和中原黃牛、南方的水牛之間的區別。
彼時正是春耕時節,衛欽在周圍跑了好幾圈,專門觀察那些耕地的牛。黃牛有之,草原牛亦有之。
毫不誇張地說,當時的衛欽世界觀都差點被顛覆了。震驚程度僅次於老牛會說話。
衛欽好聲好氣詢問附近的老農,得到的答案,卻讓人哭笑不得。
“給它們穿上鼻環,就會犁地了!”
這麼簡單麼!
後來,衛欽又旁敲側擊地詢問了不少人,得到的答案都大同小異。
聽起來不可思議,卻是實實在在的成功經驗。
這可比“長大了就懂事”、“成親了就知道疼人”之類的空話靠譜多了。
當時衛欽就心動了,齊州耕牛價格昂貴,連他這等豪強都捨不得多養。
當然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有充足的佃戶來完成農活。但每到農忙季節,難免要急得焦頭爛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