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是個瘋子,這毫無疑問。
但他並非是個不講理的瘋子,在不觸及到他底線的情況下,別人怎樣都無所謂。外表是個神經病,內心卻意外冷漠,甚至在很多情況下比他們所有人都看得清。
而現在,斯庫瓦羅看著那道身影,那人似乎坐在懸崖邊張開臂膀,做出一副迎風而飛的怪異姿勢。
雖然看起來沒了那股精神病的瘋狂勁兒,但那由靈魂産生的腐爛淤泥怎麼也掩蓋不住,或許對方也並沒有想要隱藏的心思,像是由無數死屍培養出的綠植,糜爛中夾雜著一絲生機。
這家夥不是貝爾,絕不是。
但不知為何,他無法說出這個事實,好像世界有意在掩蓋這個事實,每當他要大聲吼出時都會被各種意外所打斷,非常詭異。
一而再再而三,斯庫瓦羅自然不傻,他在等待著一個合適時機,揭穿對方的真實面目。當然,他也在尋找著突破口。
這個虛假世界的突破口。
長劍刺破一滴水珠,在無聲乍破中收回長劍,任由瀑布沖刷著身體,濕漉漉的長發披在裸露脊背,仰著頭,在朦朧水霧中又與懸崖上那人探究的目光相對視。
作為第二任劍帝,他已是訓練到可以刺破一片雪花的存在,視力比想象中還要恐怖。即便是相隔如此遠的距離,也可以看清對方的一舉一動。
斯庫瓦羅將長劍放置在一旁石頭上,一人一劍共同在瀑布下洗淨汙濁。
這同樣也是訓練的一部分。
更多的原因他懶得回想,有記憶起就開始這麼幹了。
自虐?鍛煉?變強?
那群閑得沒事的人開始胡亂猜測原因……當然,斯庫瓦羅不想告訴他們,只有在這一刻,那永遠躁動不安的心髒才能得到勉強緩解,來自瀑布的強大水流和聲響似乎自成另一個世界,喧嘩但令人安心。
他並非是懦弱的人,只是喜歡這樣一個暫且存在的安全據點。
嘖,所有黑手黨不都有緩解情緒的方法嗎,他這已經算是最簡單有效的了。總比貝爾那樣,主動躺在地上被人抽鞭子要好得多吧。
斯庫瓦羅努力停止大腦的胡思亂想,平日裡在瀑布下根本不會去想那麼多,絕對是因為有人闖入了他的安全據點,攪亂所有安寧。
邁步從瀑布下走出,他握著有些濕潤的劍柄,想要讓懸崖上孤坐的人影離遠些,現在沒有什麼心情去進行劍術對決。
只可惜還未等他發話,就眼睜睜看著那道身影從崖邊墜落,像是一顆觸不可及的流星,又更像是一片秋日的枯葉,順著風的弧度搖擺起伏。
時間很長,長到斯庫瓦羅已經來到屍體旁,看著血色緩緩從腳下泥土中蔓延開,綻放成詭異詼諧的一朵薔薇花——
時間又僅僅是一剎那,聽得“嘭”的一聲悶響,展翅從懸崖邊墜落的人直直栽進種著小石頭的大地中,了無生機。
他見過很多種死亡,毒殺、刺殺、槍殺……還有被炸彈蹦出的腦漿和面板碎片。有大多數都是由他親手造就的傑作,斯庫瓦羅從未害怕過死亡,他也不曾帶有畏懼之心。
於他而言,死亡是一種崇高“美”的藝術。
再加上銀白色的劍光,在轉瞬即逝中領悟到生與死之美妙,不用思索過多人生課題,僅需要知道活者即為勝者。多麼至高無上的人生,多麼簡單明瞭的目標。
他既是死亡的主宰者也是臣服者。
鮮血從土壤中逐漸滲透至他的腳底,低頭看去,那已然成了暗色的血從腳尖攀巖至小腿處,留下發麻的癢意,血還在向上纏繞……
幻術?
向後撤步,下意識想要揮劍將這些不對的東西砍去,只是感覺手心發麻,完全沒有力氣握住劍柄。
指尖一個哆嗦,
長劍落地,瞬間被血液所侵蝕,鏽跡斑斑,融化在土壤之中。
斯庫瓦羅感覺自己陷在層層流沙之中,愈是掙紮就愈發陷落,直至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