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你們真不能再多住住了?之前說好的:先住半年試試,能習慣這裡,我就把小房租出去,再租個大點的房子,你們和我們一起長住。再說了,我爸這腿,還沒利落呢。”
快入夏了,可坐在候車室裡,季存卻感覺心像被秋風吹了似的,有些淒涼,盡力挽留堅持回鄉的父母。
胡田花想抬手搖動,不料碰到老伴季保富的膝蓋,聽他輕“嘶”了一口,嘆出一口憂傷:“不啦,你爸和念申他爸都弄做這樣了,咋還住下去啊?怪沒臉的!”
季存急忙解釋:“我已經和念申爸媽說明情況了——是我沒和你們說清楚旅遊費是念申爸媽墊付,讓你們雙方長輩都誤會了!念申爸爸說沒關係的,讓你們不要放在心上。”
“嗨,你這娃,就是憨!”季保富隔著褲管摸了摸自己摔青腫又擦破皮的膝蓋,不知該愁還是憂,“你媽那一撥拉,讓親家公摔傷了胳膊,又扭了腳,到現在還腫得老高,要念申借了電瓶車載著去做理療。任家那些親戚,包括那個辣子嘴的鄭亞娟,說得可難聽,誰招架得住啊?”
聽到這裡,季存也無語相回。
匆匆趕到醫院時,他看見父親與岳父雙雙受傷;母親被念申舅舅與東傑夫妻圍著批評,又羞又氣;岳母看著岳父手臂上扎的繃帶,以及粗腫的腳踝,拉著念申一個勁哭訴,他腦中一片茫然——這場面,只怕是親家都快變做了仇家,曾經的大小心結全部混凍為不小的傷痕,只怕雙方的傷口一時都難以彌合!
就是妻子念申也是怨怪他的,這幾天幾乎不接他的電話。連他發去父母要離開上海的資訊,也未做回應。
見季存悶聲垂頭,一直默默翻動手機,胡田花難過!
在這一番與親家的爭執中,她因為一時衝動當眾落了下風,心中既愧疚又委屈。本指望兒子不管怎麼,能再多幫自己說說話,哪怕沒別人聽,不能去除別人對她“粗魯、計較、小氣”的評價,她聽著也安慰。
可看著,兒子也是怨怪她的,那還假情假意留他們做什麼呢?
耳聽進站檢票的廣播聲響起,胡田花起身,簡單整理了一下行李,攙著季保富的胳膊就要進站。
季存急忙伸手,想搶下母親手裡最重的行李包,卻被她冷語拒絕了:“栓娃,這一小截路,你就別忙了,我和你爸在家鄉要走的路多著呢,還能指著你?以後也別起心叫我和你爸來住,我和你爸遭不起這個罪,丟不起這個人!”
母親的話像一下下重錘,擊打在季存的心上,把他本就沉重的心思壓緊了,滲出血來。
送父母到了進站口,他看著兩個明顯透出老年氣的親人,拖、拎著沉重的行李,漸漸隨著人群消失在進站通道的遠方,心中滿是不捨,更有失落!
這是他想孝敬的爸媽,想回報的長輩,可卻因為一件帶著誤會的小事而離開了!他怎麼不愧疚?怎麼不傷感?怎麼不遺憾呢?
“嗚——,呼隆隆……”在進站口旁的欄杆前站了片刻,季存隱約聽到某列列車開動的聲音,感到父母真的已隨著車輪的行進離開了他的身邊,更加心痛!
轉過沉重的腳步,他一時竟忘了回到企業上班,就那麼傻傻地坐在候車的座位上,直到聽見妻子的聲音:
“存哥,你的爸媽呢?”
抬起頭來,季存只見念申通紅著臉龐,拎著兩個禮盒與一個包裝袋,找了過來。
“……他們,已經上車了!”季存捧著臉,回應的聲音悶重深沉。
念申著急,拉著他:“車開了嗎?沒開的話,你試試看,能不能把這幾樣禮品給他們帶上。我爸聽說他們要走,和媽商量,讓我抓緊去買的。這盒西洋參是進口的,金華火腿是一級品,還有這兩件羽絨服,你看看夠不夠?不夠的話,後面買好再寄……”
“有用嗎?”季存忽地鬆了臉,當著後續進站旅客的面站了起來,對著妻子大聲吼道,“他們都走了,不能讓我貼身孝敬了,你們給這些玩意有什麼用?假惺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