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夏,來得急。前幾天,氣溫不過十幾度,忽然一天,就衝高到接近三十度。季存來不及換下長袖襯衫,本就體感悶熱,再加上從銀行取錢回來一路小跑,接到長途而來的父母時已是滿身大汗。
從包中掏出已上好女兒戶口的戶口本,他翻開,亮給養父母檢查。
“媽,我沒有騙你吧,你看,這戶口本上寫得清清楚楚,我的小閨女姓季,叫季思迪!不叫談思迪!”
“呵,行啊,挺好!”季保富看見,挺開心,心裡暗鬆一口氣。
胡田花也透了笑容,略略透出一點不滿足:“……反正女娃,也不講究這個……”
季存收好戶口本,轉身拿出兩份錢,遞給父母:“媽,這兩筆錢你和爸拿著!”
胡田花看著錢款不少,驚訝:“這個月生活費你剛給過,這又是幹啥?念申剛生了你的娃,你留著給她買點吃的。她那身體不爭氣,小閨女要吃奶粉,你就省著吧,給小閨女買奶粉!”
“媽,我現在能掙!”季存將兩份錢塞到母親手裡,說明用途,“這一筆,你和爸留著在上海用,想吃啥、穿啥自己買,我工作忙有時候顧不上。這一筆,我想請你和爸包個一千元的紅包,再買個金鎖給你們的孫女,行嗎?這樣,念申和岳父母也會高興!”
“……啥?不是都給我們的?你這是逼著我討好你老婆和丈人、丈母孃啊?”胡田花接了錢,剛為兒子孝心感到暖心的慰貼,聽到後面一句,就像剛感到才入夏天的熱乎,轉眼又颳起冬天的冷風,讓她心裡發涼,不,是冷得慌!“栓娃,你和我直說,是不是你也嫌我和你爸帶來的這些太寒酸?”
季存的目光跟隨她的手指,看到父親拎著的用繩子捆紮的老母雞,用竹籃裝的土雞蛋,還有地下一個大編織袋裡帶的南瓜,蛇皮袋裡裝的花生、紅棗……急忙搖頭:“這些土產可好哩,上海想買都買不著的!”
他看見父母額頭上、身上冒的冷,拿出紙巾,想給他們擦拭。
胡田花卻推開他的手,拿出自己皺巴巴的手絹:“你現在是跟著城裡媳婦學洋腔!用這紙巾不浪費錢啊?這錢我不要,你想咋給他們,你自己想辦法!”
說著,她把一份錢硬塞回到季存襯衣口袋裡。
季存有些著急了,求助式地看向父親。
季保富不忍心,猶豫著將錢從兒子口袋裡拿了出來:“行吧,你這也是想給我們撐面子呢。那我想辦法找個紅紙包了,晚點,我和你娘找個金店挑挑。”
季存急忙從包裡拿出一個簇新印花的紅包,遞過去:“爸,我給備好啦!念申媽媽喜歡牡丹花的圖樣。”
“你為岳母、老丈人想得可真是周到!”這紅包看在胡田花眼裡,又是寒風呼啦啦吹著,讓她的心像冬天被凍著的面板,緊繃繃的,要裂開口子一樣!
虧她之前還想著頂了“幫季存去倒插門”的壓力,借些錢買點貴的東西帶來!
這媳婦和親家公、親家母都有工資的,咋還好意思想他們兩個土裡刨食、賺不到幾個錢的公婆給錢、給金子呢?
栓娃咋就這樣大手大腳,也不想著多給他們老兩口存點錢,防著他們老來缺錢用呢?
“你們要真關心我,怎麼也能想辦法回來看看我!電話裡講空話,有意思麼?……嫌我脾氣怪?我怪,你就不要再打電話!”
楊洪方不耐煩再接聽兒子的電話,“叭”地一聲撂了聽筒。
轉眼,他看著季存與念申夫妻離開後打掃、整理一新的房間,此時空蕩而安靜,不由發呆。
念申懷孕後,本打算回到父母買的房子裡去坐月子。
可任東傑夫妻不怎麼會照料孩子,想上門換取諒解的亞娟爸卻被她再一次趕出家門;任詠剛上了船,遠水解不了近渴;任詠萍則焦頭爛額守在重症監護室外,一邊擔心婆婆有個三長兩短,一邊惶恐著對秦彬隱瞞訊息。急得任家旺怨聲沖天,還得跑菜場、跑超市買營養食品交老伴杜雪珍給孫媳婦加餐,給親家母熬湯!
這種狀態下,任詠蘭肯定放心不下父母,所以和談培祥與女兒、女婿商量過,在唸申生產前一個月,向楊洪方提出:想租用他另一套小的動遷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