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老東西,也不等等我,自顧自走啥?”
“嬸,還在正月哩,你咋哭了?”
“誰說我哭咧?被灰眯了眼啦!”
“哈,你還犟嘴呢?年三十還和季存兄弟慪氣,趕人出去,這會又捨不得啦?”
“那不是氣話嘛!……惠珍,你說這年過得咋這麼快呢?我感覺還沒幾天,栓娃又要帶著媳婦和迪迪回上海啦?”
“我這不也要回鄉里去了嗎?我媽和嬸你一樣的,捨不得,大包小包給我塞了這麼多!”
站在村口,看著難得準時的長途大巴這天偏偏提前到來,逼得老伴季保富忙不迭幫兒子往車廂裡放行李,媳婦念申匆匆打過招呼後,就著急抱小孫女上車找座位,胡田花心裡難過!
追了兩步,她想再多叮囑兒子兩句,爭取他們五一節能再回來住兩天,可不討人喜歡的大巴司機連聲催促,季存只能抓緊上車。他揹著包來不及轉身向父母揮手,那車就急匆匆關起門,不耐煩地揚起一股尾氣混著灰塵,搖搖擺擺很快轉過了路口。
胡田花被那嗆人的灰塵迷了眼睛,拿著圍裙角使勁抹著眼角。季保富長嘆一聲,也不管她,只顧自己背了手往家走去,氣得胡田花在後邊使勁跺腳。
郭惠珍帶著兒子擠坐在丈夫耿雄新買的摩托車後座上,看見這情景,讓耿雄停了車,關心地問她。
胡田花掩飾不了心中的不捨,只怨和兒子一家團聚的日子太短。
郭惠珍為開解她,亮出自己媽給帶的大包小包的土產。
誰知,這反而讓胡田花更加失落起來,可憐巴巴圍著耿雄的摩托車,翻看那些帶上的土產:“我也備了不少土產想給栓娃帶啊,紅棗、花生……光是土雞蛋就有一百個,還有專門拿自家收的芝麻找人做的十斤麻糖!可人家現在是隻‘喜鵲’,聽媳婦的話,說什麼‘城裡很多都買得著,你們平時不要光省著,自己也要多吃’,只拿了五十個雞蛋和兩斤麻糖?忒不懂事啦!”
郭惠珍就勸:“人家那是心疼你和保富叔,讓你們自己補營養咧!多有孝心啊!”
胡田花聽不進這個,鬱悶地拍了拍圍裙:“他哪是有這孝心啊?是在城裡呆的時間長啦,翅膀硬了,不稀罕我們這份土裡土氣的心意哩!”
耿雄聽著就樂:“那嬸,晚些農忙過了,你和保富叔再到上海去玩玩,給他帶去,他不要也得要!”
胡田花難過地撇了嘴:“我可不想再去!季存自己又沒房,他那丈人丈母孃為了就近照顧爹孃,把自己的屋租出去,一家五口擠在不到五十平米的小房子裡,我們再去轉個身都轉不開,咋住啊?栓娃倒是說,他出錢給我們住賓館,可上海那賓館貴著哩,要錢不講理!我讓他花那冤枉錢幹啥?”
郭惠珍聽著,心中就有些酸!
打從她去了鄉里工作,和耿雄帶著孩子住在宿舍,孃家媽也是這樣,每次匆匆從村裡過來看望,送些東西,當天就要回去,嘴裡嫌棄著宿舍擠得慌、旅館吵得心煩,其實都是怕給他們添煩!
她心裡正想著,胡田花已小跑著去追季保富。
胡田花不開心,跑得不順溜,一不小心就被野草絆了一跤,摔坐到地上。
郭惠珍一驚,想跳下去去扶她。胡田花已自己爬了起來。
她可能扭了腳,撣了撣身上的灰土之後,慢慢地挪動腳步,有些跛著腳回家去。
郭惠珍不放心地看著,忽然就擔心自己孃家媽會不會也這樣摔跤?
她更想起鄉長年前開會時說的一句話:“這經濟發展啦,鄉里很多年輕人和壯勞力都出去打工、做生意,擺脫貧困、發家致富是好事。可留在家裡的老人們和小娃娃們,咱們得關心好,不能讓他們沒人照顧!縣裡也叮囑:這工作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要常做的咧……”
“媽,我帶秦毅回去了……”
“快去吧,不要讓秦彬等急了,你爸爸已經拎著行李先到樓下去了!噢喲,差點忘記了……我冬至之前醃的鹹肉曬好了,秦彬和秦毅都歡喜吃,昨夜已經裝好,給你多帶兩塊去燉湯。”
“媽~,秦彬這副腔調,你還想著給他帶啥鹹肉,我不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