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在十五層,劉子煜推開窗戶,遠遠便能瞧見醫院旁邊的公園開滿了迎春花。
細長柔軟的花枝呈拱形向下生長,交錯在一起,上面密密麻麻開滿鮮豔明亮的黃色花朵。微風拂過,花枝輕輕搖曳,卷攜著春的氣息,給蕭瑟的早春帶來了第一抹亮色。
陽光灑進來,曬得人懶洋洋的,過了這麼多天的果籃還都泛著清新的瓜果香氣。劉子煜從裡面撿了個飽滿圓潤的蘋果,大拇指指腹正壓著刀片一點點地颳著蘋果皮,垂下來一圈圈都是完整沒有斷裂的果皮。
蘭悅的手指忽然動了動,她的手指無意識的在床沿點了點,連帶著顫動的是劉子煜激動的心髒。
他看到蘭悅的手指動了,手腕一個卸力,水果刀的刀片鋒利一下子割傷了劉子煜的指腹,紅色的血液迅速流出,沾染到了幹淨的蘋果上,果皮斷裂掉到了地上。
他把蘋果往桌上一丟,趕忙去呼喊醫生。
“醫生!醫生!我媽……我媽她手指動了動,是不是要醒了!”劉子煜幾乎是慌不擇路地跑到主治醫生的辦公室,忘記在病房內也可以摁鈴呼叫醫生。
醫生反應很快,飛快起身走到門前,撈起劉子煜糊了一手血的掌心,沒讓他的手碰到潔淨的門框:“知道了知道了!手去找護士臺的姐姐去幫你包紮一下,別把血帶的哪都是!我現在過去看看。”
劉子煜哪顧得上流血的手指,趕緊跟著醫生去了病房。
過了一個中午,蘭悅還沒有醒來。劉子煜的手已經讓護士包紮好了,傷口有些深,因為血一直止不住,他才不情不願的跟著護士去把傷口包紮起來,塗了些止血的藥粉。
劉子煜包好手指又變的畏手畏腳起來,聞達海得知蘭悅醒後急忙趕到醫院,看到劉子煜坐在門外的長椅上,連著半個月天沒和他說過一句好話,眼瞧著人知道錯了,出於人道主義關懷,隨口問一句:“小悅不是醒了嗎?怎麼不進去?”
“醫生在裡面,她還沒醒。”
聞達海收回探究的視線,抬腳邁進了病房,只把怯懦畏縮的劉子煜留在原地。
蘋果到底還是沒能吃上,帶著血的蘋果被聞達海丟進了垃圾桶。
蘭悅真正清醒是在當天下午,聞達海坐在蘭悅身邊正泛著瞌睡,感覺到手臂被戳了戳,猛然驚醒,蘭悅睜開了眼。
經過醫生的一番檢查詢問,發現蘭悅只是丟失了近三年的記憶,不過這些都會隨著時間增長而慢慢恢複。
得知蘭悅醒了後,劉景再沒來過醫院。
五號中午,蘭悅被劉子煜扶著坐了起來,她皺著眉頭,一臉不滿意,自己都瘦的皮包骨頭的手指圈住了劉子煜的腕骨,兩個人湊在一起,顯得都脆弱而單薄,這會兒蘭悅眼神幽怨地說:“怎麼回事啊?還給你越養越瘦了,你看看這臉,都瘦的沒肉了。”
蘭悅越看越想挑剔,撇著嘴垂下眉眼:“怎麼還長這麼多白頭發?一會兒下去把後頭頭發推點,別讓白頭發那麼明顯。等我身體好點給你做好吃的,把你頭發好好養回來。”
“……好啊媽。”劉子煜扯出來僵硬地一抹笑容,不自在地用手指抿著後腦勺的頭發,“頭發是學習學的,物理學不會都給頭發愁白了。”
“你說這話自己信不?養你這麼大我還不懂你了?”蘭悅說,“就是我印象中你個還不高的時候話蠻多的,這怎麼幾年過去,你性格這麼悶了?”
劉子煜瞪著眼睛無辜地看著蘭悅,一切盡在不言中。
蘭悅嘴上沒說,心裡也明白劉子煜是因為她的事才成了這樣,可是她不敢問,記不起來也挺好的,在鬧得人都不痛快,這不是誠心在劉子煜胸口剜一刀嘛!
她心疼劉子煜,那雙澄澈明亮、充滿少年靈氣的眼眸已經不存在了,現在的眼中布滿了紅血絲,滿載著難以化解的疲憊與痛苦。全身上下都是麻木的氣息,讓她想著都忍不住心頭發酸。
中午劉子煜沒再湊合吃飯,畢竟蘭悅醒了。考慮到蘭悅的身體暫時不能大補,只能吃點清淡的,但是醫院餐廳的飯菜營養不夠全面,他借了酒店的小廚房給蘭悅做飯,只是酒店的小廚房沒有通熱水,劉子煜就著涼水給蘭悅做了一個星期的飯,直到小年那天她出院。
從小被當少爺養著,養尊處優慣了,用了一個星期的冰水做飯,手上起了些凍瘡,紅腫發亮的面板和他原本白淨的手背有了明顯的對比,像是在寒風中被淩烈的刀子割傷的。
……
這個年突增了許多事,連帶著幾家的年味兒都散了。蘭悅身體躺了許久,虛弱,恢複的慢,也不能天天大補地吃,只是慢慢養著。
孔韻知道白錦淮心裡不好受,自己就盡量多回家陪陪他,年前忙的腳不沾地還盡可能的陪著白錦淮。得知他期末考的稀爛,倒是沒捨得怪罪,不過是年少意氣的不懂事罷了,時間會抹平一切。感情這種事,走出來就好了,喜歡男生沒什麼大不了的,以後自然會結婚生子,走著正常人該走的路。
放了寒假白錦淮沒有選擇悶在家裡,看孔韻還在公司忙,自己先一步跑回家鄉柴城。
外公外婆不缺錢,家鄉的房子蓋的也氣派,只不過年紀大的老人用不慣天然氣,在院子中特意砌了燒柴的灶爐,白錦淮每次回去都要幫忙燒火。
他從高鐵站出去,直接打了車到家門口,看到姥姥姥爺一人搬一張躺椅,在大敞著的門口搖晃著曬暖。
老人年紀大了,眼神難免不好,更何況白錦淮一年才回來一次。
個高腿長的小夥子站在他們面前,眯著眼瞧了好半晌才認出來白錦淮,開心得像個老小孩,笑眯眯地喊著乖孫,又慢慢吞吞地起身。
外婆做慣了農事,粗劣的手指牽著白錦淮顫顫巍巍地往客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