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貳】巧雙簧
夜幕漸深,爐上的水沸了幾回。樓下奏起歡快的舞樂,街上的燈火與天上的明月交相輝映。
忽而耳邊掠過一陣微風,屋內燭火驟然全熄。祁襄和蕭敬虞戴上一早準備的紗面鬥笠,起身往門的方向看去。
門“支呀”開了一條縫,面前一道黑影形如鬼魅,玄色衣衫襯得此人面色更加白皙,彷彿月光染就。他手中的劍出得奇快,祁襄和蕭敬虞皆未亮兵刃,只是在他身側遊走躲避。
“為何還不拔劍!” 那人冷峻的嗓音裡帶著一絲氣惱。
兩人都沒出聲,只是與他周旋。來人愈加煩躁,手上動作也快了起來,他一劍橫在蕭敬虞身前,又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朝祁襄刺來,她翻轉手腕,指尖貼著他的手背掠過,欲奪他手裡的刀,他飛快收臂,另一隻手已然揚起,作勢要朝她出劍。
然而他手在半空一停,又調轉身姿往蕭敬虞處揮劍,注意力都被祁襄吸引去的肅王殿下沒來得及躲避,鬥笠被一劍挑到地上。
沉默——屋內的空氣彷彿凝滯了。蕭允墨望著眼前的人,覺得呼吸都要停止了。
“皇……叔……?你就是……花間公子?”
蕭敬虞淡定地從懷中掏出火折,在雅間裡緩步走了一圈,點燃了各處燭臺上的蠟燭。房間內悠悠恢複光明,他的聲音也如燭火般溫和。
“不是我,真正的花間公子,是她。”
貼著他話音的韻律,祁襄緩緩摘下鬥笠,現出自己白紗下的面容。
“襄……” 蕭允墨彷彿徹底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他逃避現實般地看向門的方向,對外頭喊了一聲:“你們都退下吧,今夜無事了。”
片刻後,三人圍著茶爐而坐,蕭允墨本就蒼白的臉上血色全無,死死盯著祁襄,半天才發作起來。
“祁時安,你覺得這樣很有意思?”
蕭敬虞替他們斟茶,平靜地說:“阿襄的確是想幫你,你別這麼大火氣。”
“阿……襄?” 蕭允墨更氣了,“她是花間公子,那皇叔又是什麼人物?”
“我是她師兄,七年前,我在晉陽撿了她回去,我師父見她天資不錯,便收了徒,後來她繼承了家師的衣缽,倒也沒讓老人家丟份兒,將尋花閣做到了如今的規模。”
聽見“七年前”、“晉陽”這兩個關鍵詞,蕭允墨的氣焰瞬間消磨了七分。
祁襄喝了口茶,不緊不慢道:“從嶺南迴來時,就有人向我報告說你的暗衛似乎是被人盯上了,所以,我劫持你那一隊人,是不想被暗中監視的人抓到他們與你聯系的證據……”
她抬眼看了看他,戲謔一笑:“至於把他們扔到豬圈嘛……這算是我的……惡趣味。”
蕭允墨的眸色黯淡下來:“我的人被盯上了?是誰?”
祁襄答得漫不經心:“就是那個……祝副指揮使咯,殿下竟這樣不謹慎,被羽林衛盯上了都渾然不覺麼。”
“難怪……” 蕭允墨神色又嚴厲起來,“那時我問你,為何不說實話?”
“怎麼說啊?說我就是把你的人扔到豬圈裡的那個,你想要捉回去嚴刑拷打的,朝廷的眼中釘花間先生?”
祁襄看了他一眼,也來了點脾氣:“要不是祝斌是因為我才記恨了殿下,我才懶得管這些閑事呢。”
蕭允墨抿了抿唇,又問:“你倆一唱一和瞞了我這許久,怎麼突然又想著攤牌了?”
蕭敬虞輕輕嘆了口氣:“阿襄忙著捉鬼脫不開身,你的人快把薊州城的青樓都掀了個底朝天,皇叔也是疲於應付了。”
蕭允墨不動聲色地笑了一下,但那笑意轉瞬即逝,他立刻又端回了平日裡的驕矜模樣:“這麼說來,皇叔這些年始終都知道她的下落,卻故意瞞著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