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肆】沉河箱
熙寧帝僵著一張臉,對著老師質問的眼神,只得將氣再次撒到榮掌印的身上。
“榮桓,仙師只說要上好的硃砂,朕可沒讓你的人幹出此等魚肉百姓之事。”
榮桓以面貼地,慟然道:“老奴已命錢泗忠速速回京,稟明情由。”
林策動容道:“蒼梧之事,證據確鑿,刑部既然已經派了人去調查,錢泗忠不等著伏法認罪,反而私自回京,榮掌印,這恐怕不妥吧?”
“林侍郎,若情況屬實,咱家定會嚴懲不貸,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又與我緝事司脫不開幹系,咱家自然要查問明白。”
熙寧帝道:“那就等你的人回來了,當著朕和諸位內閣大臣還有林侍郎的面,將事情的緣由明明白白交代清楚。”
楊首輔顯然沒有準備今日就此罷休,他穩穩站在原地說:“皇上,硃砂礦之事畢竟牽扯到您的修煉,此時正是物議沸騰之際,唯恐激起民怨,臣建議,此次的冬至日玉清法會不宜大操大辦,只在宮中舉行祝禱即可,原定在城中各處設壇祭拜之事,以及百官穿道服齋戒之事,就免了吧。”
熙寧帝嘴角微微抽搐,卻不得不答應:“那就按老師說的辦。”
他目光又轉向林策:“策表兄,你此次遇險,母後憂心不已,一會兒你去看看她老人家吧。”
說完這句,他拂袖起身,揚長而去,只餘眾人紛紛跪倒,長呼“恭送陛下”。
林策出了長明宮,往太後所居的慶壽宮去了。剛踏進殿門,太後激動的高呼便已傳來:“策兒,你可回來了!聽說你在嶺南出了事,可把你娘急壞了,來我這邊哭了好幾場,我的心裡也難受極了。”
林策趕忙走過去跪到她膝前,太後緊緊握住他的手,仔仔細細把他看了兩遍:“可憐的孩子,出去一趟人都瘦了!我聽楊致先說,你在嶺南還被人打了?可有此事?”
“姑母,您別擔心,只是被當成壯丁抓去挖了幾天硃砂,捱打是有,但不打緊。”
“怎麼不打緊!” 太後鳳目圓睜,憤然道,“你自小是我們全家捧在手心裡長大的,何時吃過這樣的苦!你那皇帝表弟也當真是受人矇蔽瞎了心,整日裡煉丹修道,搞得這宮裡烏煙瘴氣!”
“皇上潛心修煉,也是為了江山社稷、萬民福祉。”
太後嘆了口氣,話鋒一轉:“不過,那個梁仙師,倒是有幾分本事,先前祈雨,我只當是做個熱鬧,沒想到如他所說,第三日辰時,果真天降甘霖。”
不知怎的,林策想到了祁襄,便說:“這風水陰陽之術,玄之又玄,卻也不是全無道理。”
“所以,我向梁仙師求問了你的事,他說,這‘少僧’之命並不是完全不可破解,若找一名八字合適的女子,替你入道觀修行直至你年滿三十,你便可自由婚配了。”
“萬萬不可!” 林策斷然拒絕,“為了我能早日娶妻生子,便要斷送一個姑娘幾年的光陰,萬一那八字合適的姑娘也已到了婚配的年齡,我豈不是耽誤了他人終生幸福?”
太後心疼地看著他,懇切道:“策兒,你這次出了事,我與你母親都覺得,你身邊始終缺個人照顧……”
林策打斷她的話:“姑母,無論是您還是林家,你們對我的照顧都已足夠,我如今一心只想著辦好差事,報答皇上與您的恩情,至於我的婚事,姑母不必過分憂心,也懇請姑母能幫策兒勸勸我母親才是。”
太後見他如此決絕,只好說:“罷了罷了,左右沒有你心儀的姑娘,便是成了親,心思也不會放在家中。”
“太後明鑒!”
從皇宮出來,林策只覺得心中疲累,回到刑部衙門,才發現還有驚喜等著他。
他正望著衙門口那一車的鏢箱出神,一個腰裡別著劍的年輕人拍了拍他的肩,將一支紙做的梅花遞到他手中。
“你是林策林侍郎吧?尋花閣的人拜託我們將這車鏢運到你手裡。”
他接過花,上前檢視那些箱子,上頭貼的封條皺皺巴巴,彷彿在水裡泡過——那些鏢封他認得,正是震威鏢局的東西。
他問那年輕人:“這些箱子是從哪裡尋來的?”
“說是從澹河底下撈上來的。”
“林大人!”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腦後響起,一回頭,看見祁襄與陽光一般燦爛的笑臉。
她穿了女裝,梳著一對鬆弛的垂髻,頭上的珠花隨著她輕盈的步伐微微顫動,身後跟著穿了漢裝、簪了冠的聶昭。
她走到車前,摸著箱子嘆道:“沒想到公子真的替我找到了這些鏢箱!”
林策道:“進去看看裡頭都有什麼東西吧。”
他命人把鏢箱搬進衙門,箱子被堆在第二進的院子裡,看著一個個箱子被開啟,林策忽然問祁襄:“怎麼不見懷王殿下?”
“他和肅王殿下進宮去了,皇上要與他們商量冬至法會的事。”
“哦,難怪。” 他故意看了一眼聶昭,“我還想他怎麼能放你自己帶這小子出來。”
聶昭神情複雜地回看他,他卻得逞般地移開了眼。
鏢箱裡頭是各種珠寶珍玩,祁襄和林策一樣樣拿出來檢查,在翻到一尊佛像時,祁襄驚叫出聲:“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