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叄拾貳】泥爐火
蕭允墨即刻呼人去請太醫,這邊將祁襄從被褥裡剝出來,伸手去解她的衣衫。
“燒得這樣厲害,還捂得嚴嚴實實……”
他解開她的外衫,又去揭中衣的衣領,直到指尖觸到她胸前的布條時,才意識到不對,顫抖的手無處安放。
祁襄這時緩緩醒了過來,看見他的動作,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坐了起來,縮到床鋪一角,將衣服緊緊攏在胸口,直勾勾瞪著蕭允墨。
“你是……女子?” 他仍是一臉驚愕,那一刻閃現在祁襄腦海裡的只有“花容失色”四個字。
“我從來……也沒說……我是男的……” 祁襄吃力地說著,邊說邊喘。
“你你……你先躺下吧……” 蕭允墨也結巴起來。
祁襄實在渾身無力,靠在床圍上喘著氣。
來的太醫正是範毓榕,他看著燒得滿臉通紅的祁襄,問:“昨天還好好的,今日怎麼就成這樣了?”
蕭允墨皺著眉道:“昨夜淋了雨。”
“這麼不小心……”
“叫你看就快看,說什麼廢話!”
範毓榕探了探祁襄的脈息,面露狐疑之色:“誒喲,祁公子,你這脈相……有些奇怪啊……”
他湊近了去看她的臉,這會兒祁襄又燒得神志恍惚起來,半閉著眼,絲毫沒有閃躲的意思。他剛要伸手去摸她的脖子,就聽見蕭允墨喝斥道:“有什麼奇怪的,她是個姑娘!”
範太醫嚇了一跳,縮回手來,錯愕地看了蕭允墨一眼。
“看診就看診,速速開藥!不該問的別問!”
“好……祁……姑娘這幾日多食牛羊葷腥,體內本就積著火氣,又淋雨受了濕寒,寒熱錯雜,才會如此,開幾副藥喝了便無恙的。這會兒還是先退燒,拿濕布巾冷敷額頭……叫宮女給她擦擦身子……應該就行了……”
“好,你煎藥去吧。”
範毓榕退出去後,蕭允墨吩咐宮女端來了水盆,他將布巾交到祁襄手裡,說:“你自己擦一擦身上吧,這件事最好不要讓別人知道。”
“嗯……” 祁襄想去接,卻連布巾都拿不住,軟布順著膝蓋滑到床上。
蕭允墨重重嘆了口氣。他撿起那塊布巾,在水中浸了浸,小聲說:“我不是佔你便宜啊,只替你擦一擦不要緊的地方,你別亂動。”
祁襄哪還有亂動的力氣,蔫蔫地任由蕭允墨擺布。他小心翼翼地掀開她的衣領,輕輕擦拭她的頭頸和肩膀,盡管他努力不去看她,卻還是不免瞟到她白皙的面板下包裹的一對鎖骨,圓潤光滑,勾勒出淺淺的頸窩。又瞟到她犯著紅氣的臉頰,嘴唇也是紅潤的,他喉頭滾動,慌忙合上她的衣服,轉頭去擦她的手和胳膊。
如今也是豆蔻年華,他在一眾世子之中年齡又偏小,那些哥哥們平日裡沒少議論姑娘的事,還尋來那些傷風敗俗的閑書相互傳看,蕭允墨對男女之事早有了解。只是他還從未對女人有過什麼特別的感覺,哥哥們平日說的那些美人,他也從未體悟美在何處——
可是今日,他彷彿明白了,祁襄便是美的。他原本就隱隱覺得,盡管她比他還年長一歲,容貌卻過於陰柔了一些,如今知道了她是姑娘,心中覺得別扭,卻又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激動。他一下子想起許多哥哥們平日吟誦的香豔詩詞:
微暈紅潮一線,拂拂桃腮熟。
井上新桃偷面色,簷邊嫩柳學身輕。
祁襄是美的,連手都是。細長的指節垂在他的掌心,將她身上的熱度傳遍他周身。擦完了能碰的地方,他讓她平躺下來,將濕布巾敷在她的額上,又戀戀不捨地捉起她一隻手。
喝了藥,祁襄的風寒很快痊癒,只是那次之後,蕭允墨對祁襄的態度便有些不同了。
兩人都很是默契地沒再提起祁襄是女孩的事,但以往去宮裡聽學,總是她替他揹著書,如今他卻另吩咐一個隨從揹著。練武的時候,他也處處放水,再不認真打了。
這日蕭允墨又開始心不在焉,擋上來的胳膊也是軟綿綿的。祁襄有些惱,勾著指尖去扼他的脖子,她很少使這樣的狠招,蕭允墨不得不去抓她的腕子。
她的指尖就在他脖子前兩寸,杏眼圓睜,怒視他道:“難道因為我是女的,殿下就不肯認真與我切磋了?”
“我不想傷你……”
她冷冷一笑:“呵,傷我?那也得看您有沒有這身手。”
她用力一甩,腳步挺進,兩人又打了一陣,祁襄動作比平時快了三分,顯得蕭允墨腳步有些笨重。終於,她抓住他一處破綻,毫不猶豫伸腿踹了出去,他一趔趄向後倒去,祁襄又連忙伸手去扶,結果兩人齊齊摔到地上,她被拽得趴在他胸前,兩張臉幾乎貼到一塊兒。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她的臉倏然紅了一片,努力找回平衡,一邊將他從地上扶起來,一邊看著別處說:“殿下以後莫要放水了。”
蕭允墨的十六歲生辰,原本並無人在意。除了前幾日懷王派人送來了賀禮之外,再無人提及此事。懷王一直教導世子要低調做人,生辰自然也是不便叫那些堂兄弟們來慶祝的。賀禮是和藥一同送來的,直接被蕭允墨一股腦扔了個幹淨。但他還是拗不過祁襄,採納了去城裡替他慶生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