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雲芷端著一碗藥上來,蕭允墨看也沒看一眼,一口幹完。
“你們退下去吧。” 他對兩名侍女道。
二人退出去後,祁襄問:“老王爺都不在了,你還喝這藥給誰看?”
蕭允墨淡淡道:“人人都知懷王自小體弱多病,這戲既做了,自然要做到底。”
祁襄無言,老懷王為防先皇猜忌,從世子還在孃胎時便暗中下毒,致使小世子先天不足,王妃母體受損,在蕭允墨七歲時撒手人寰。
她至今記得,十五歲的蕭允墨在得知父親派人從封地月月送來的補藥竟是毒藥之時,臉上的神情。本就毫無血色的臉蒼白如紙,嘴角抽搐著,他就像在狂風中掙紮的紙鳶,彷彿隨時就要支離破碎。
然而此時的他平靜異常,已然看不見當年那個無助少年的影子。
祁襄喝了口松茸湯,故作輕松地問:“當今聖上很是信任殿下,這病還有裝的必要麼?”
“樹大招風,皇上越是信任我,越是有人虎視眈眈,但我若是廢人一個,又無子嗣,自然就沒什麼把柄能落到他人手裡了。”
“王爺高瞻遠矚,小的自愧不如。”
蕭允墨翻了個白眼道:“你我之間,這些違心的奉承話就免免吧。”
祁襄挑了挑眉,轉移了話題:“我在考場上結識了幾個富家子弟,他們請我一起去書院聽習呢。”
“這秋闈才考完,書院就開始招攬生意了?”
“這是自然,開了春就要科考了,現下不是放鬆的時候。我聽他們說,那書院的先生個個學富五車,還能請到翰林學士來講課,明日我便去看看。”
蕭允墨一皺眉:“明日?這才安分了幾天又開始往外跑?”
“要查李定之的案子,就得打入考生內部。”
“你為什麼對這個案子這麼上心?”
祁襄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一邊繼續給自己斟酒,一邊說:“我只是想知道,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讓一個窮教書先生,對當朝尚書下此毒手。”
“或許不是他,而是那個花間公子幹的呢?”
“你若是花間公子,殺了人,難道會故意留下信物麼?生怕別人不知道?”
“也許他就是想挑釁朝廷呢?”
“若是想挑釁朝廷,此時總該有所動作才是,殺害朝廷命官究竟所求為何?可是如今別說花間公子,連尋花閣的人都隱匿了行蹤,哪像是挑釁的樣子呢?”
蕭允墨不以為然:“興許是他殺人時,不小心落下了紙花。”
“坊間都傳花間公子‘可定天下大計’,這樣的人物,竟會如此不小心?況且,花間公子每年發花箋無數,每一封都附一支紙花,殿下覺得,是他自己不小心的可能性更大,還是有人蓄意栽贓可能性更大?”
蕭允墨的面容冷若冰霜:“你倒是會為他辯白。”
祁襄又幹了一杯酒,雙頰泛紅已現醉意,她託著腦袋,微微笑道:“我既送了尚書大人一程,總不能讓他白白冤死,抓到真兇,也算還了他墓裡那些好東西的人情。”
蕭允墨不置可否,伸手來抓她的酒壺:“少喝點。”
她擋開他的手,仰起脖子直接拿壺灌了起來,透明的酒液從她嘴角滲下來,蕭允墨指尖一顫,喉結輕輕滾動。
“喝了酒身上才不痛……” 她抹了抹嘴角,臉上仍掛著笑,眼底卻染上了霜。
“襄兒……” 他彷彿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侷促,“都是我的錯。”
“殿下若真心覺得虧欠,就把好酒都拿出來。”
“想嘗好酒?可以,去我房裡,有的是。”
“王爺這是圖謀不軌。”
“沒有圖謀不軌,我圖謀的就是你。”
祁襄的臉色陰沉下來,低聲道:“我已不是從前的我了,怕是要讓王爺失望的,殿下何必如此執著呢?”
“襄兒變成怎樣,都是好的。”
“你若見過我的身子,就不會這麼說了。” 祁襄提著酒壺,搖搖晃晃往裡間走。
“我乏了,殿下請回吧。”
蕭允墨望著她的背影,飄動的紺色發帶撩在他的心上,又化作利刃,彷彿要從身體裡頭將他絞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