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雅都是不知道多久以前的前女友了,我隨口編出來騙她的而已,她就這樣真的輕信了。維吉爾隨意地說,瓊,你要多當心,阿芙拉是很容易輕信身邊的人的。所以——
我會的。平常遲鈍的瓊納斯卻會在忽然的時候變得比任何人都敏銳,他說:我永遠不會利用阿芙拉的信任傷害她。
維吉爾在當食死徒之前就已經能夠很出色地做到裡德爾想要他做到的、他自己所希望的結果。這一次也不例外。他走在秋風裡,想到他第一次上學,阿芙拉把他帶到她的朋友之中,向他們介紹:這是維吉爾埃弗裡,我的弟弟。
黑湖邊上個夏天還濃翠的樹木已經開始枯萎了,樹葉厚厚地墊在腳下,踩上去是咔嚓咔嚓的聲音,彷彿是一顆顆潮濕纖薄的心。
以下記錄的是維吉爾的一次失敗的惡作劇、偷盜:
那是維吉爾還在霍格沃茨的時候,他失敗了很多次,在一個晴好的午後終於即將煉製成功複方湯劑了,只差最後一道工序,這段時間裡他很輕易地就偷到了周圍人頭發,不過他一直沒有想好到底要把這個惡作劇實踐在誰的身上——他變成他們最親近的人,然後等到複方湯劑失效的時候,嚇他們一大跳。
這只是他窮極無聊的一種消遣,裡德爾不讓他在他們的私下的集會裡出現,阿芙拉和阿布總是偷偷摸摸地揹著瓊納斯,藏掖著他們共同的秘密不讓瓊知道;維吉爾的室友凱銳也有秘密:他曾經偷走過斯拉格霍恩教授的一瓶福靈劑,並且把這件事情嫁禍給了自己的前女友,可維吉爾那個時候沒有秘密,他總是漫不經心地收斂其他人的秘密,把它們收集到自己的腦子裡,他想,總有一天它們會派上用場。
最後他決定暫時偷走瓊納斯的身份,對阿芙拉進行一次惡作劇。他找了一個瓊納斯跟阿布去霍格莫德的下午,阿芙拉在魁地奇球場練習。他在樹林的蔭蔽裡喝下了泛著柔和光暈的的蛋白色藥劑,味道並不難喝,像是清甜的水。當他走在陽光裡的時候,他就已經是瓊納斯·沙菲克了。
阿芙拉完全相信了維吉爾的謊言,這得益於維吉爾平常細心觀察,能夠把瓊納斯的反應模仿得八九分相似,連騎上掃帚歪歪扭扭慢吞吞的樣子也像極了瓊納斯沙菲克本人,阿芙拉一點也沒有起疑。他記得應該怎麼做,瓊納斯在無關緊要的時候凝視向阿芙拉的目光、他小心地把她的碎發收攏在而後、他偷偷地臉紅、無措惶然,這些都是他收集的阿芙拉和瓊納斯的秘密,他一直堅信世界上沒有無用的資訊,只是不到被使用的時候,現在它們終於派上用場了。
沒有任何一個瞬間,阿芙拉産生過懷疑。因為阿芙拉太好懂了,如果其他人說阿芙拉是個瘋婆子,說她的心情好惡詭譎縹緲難以捉摸,可是這對維吉爾來說阿芙拉是全世界最好理解的人,她的喜怒永遠都擺在臉上,從來不跟人虛與委蛇,所愛的人會永遠濃烈地愛下去,所恨的人就要狠狠地咬在身後,一直到對方氣斷身亡為止。
在阿芙拉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心思的時候,維吉爾就已經看出來她陷入了熱戀之中,這不是他觀察到的阿芙拉第一個秘密,也將不是最後一個。他故意地在沙菲克的面前問,你是阿芙拉的男朋友嗎?讓兩個人一起別開視線。
現在維吉爾正處於一生之中最成功的一次惡作劇之中。這樣的機會只會有一次,因為瓊納斯回來之後一切就會暴露,阿芙拉有了警惕之後就不那麼好騙了。不過現在她還意識不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膽大包天的小偷,是他短暫地偷走了瓊納斯的身份,站在她的面前。這讓維吉爾在心裡大笑,非常得意地嘲笑著阿芙拉,他總能夠透過演技騙過所有人,以前是這樣,現在依然如此。
阿芙拉正毫無設防地望向他,她從掃帚上翻下來,拉扯起他的手,把他帶到鬱郁蔥蔥樹叢之中,跟他抱怨今天的太陽太曬了,應該跟他們一起去霍格莫德的。她說她想要喝豬頭酒吧的新産品,又提起女巫雜志上的一些八卦訊息、說她以前不怎麼看得上的家庭小魔咒。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把生活裡無聊的小事情全都說給他聽。維吉爾想,應該是現在了,如果複方湯劑失效了,他露出了自己的金發、還有顏色像是蔚藍的夜幕一樣深沉的瞳孔,阿芙拉一定會惱羞成怒,說不定會氣急之下對他甩惡咒,之後的一週、兩周、幾個月都不會跟維吉爾說一個單詞。
可是他還是扮演好了瓊納斯的這個角色,輕輕地翹起嘴角,很柔和平靜地傾聽她的話,凝望向她。他知道自己在阿芙拉的眼睛裡是什麼樣子,淺咖色的卷發,書卷氣的臉,眼眸總是柔和的、帶著笑意久久地凝視她。可之後一切朝著年輕的維吉爾完全預料不到的方向發展了……在阿芙拉忽然扯住他的領帶的時候,一切全都失控了。她冰藍的眼睛裡氤氳蕩漾著的是輕緩的柔波,也彷彿是一則命定的詛咒、一次命運向維吉爾的示警。纖長的睫毛輕顫著,透過樹影罅隙裡落下來的金色日光描摹在她的長睫上,像是一隻金蝴蝶在振翅。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阿芙拉。她第一次對待維吉爾那樣柔和、小心,維吉爾的面前她是傲慢的、嬉笑無常的,是比他更大一些的姐姐,只要時間在流逝,她就永遠是姐姐!可是現在,她好像是一隻骨骼柔軟、觸控上去彷彿流水一樣的小貓,她主動地爬上了奉桌,她擁有能夠把天敵狠狠撕碎的爪子,可是她把它們全都收回了肉墊裡,現在,此刻,她的手是柔軟的,輕而柔緩地捧著戀人的下巴吻了下去。
這是阿芙拉嗎?她是阿芙拉嗎?他從來不把任何人看在眼裡的姐姐,他曾經為阿芙拉的熱戀而發笑,讓她那樣驕傲的人擁有了軟肋,並且為之心煩、慌亂、緊張、害羞,實在是一件相當滑稽倒錯的事情。可這一切還是發生了,她第一次愛人,笨拙生澀,弄不明白瓊納斯是怎麼看待她,看待她的整個家族。一朵玫瑰原本在曠野裡生長,卻忽然被人摘下移植到了花園裡,維吉爾以為她會凋謝、零落,可她竟然依然爛漫地開放著。……姐姐,姐姐。維吉爾閉上眼睛。不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長成全然陌生的樣子。
她垂下頭,比同齡人更高挑得多的少女,黑發自然地垂下,像是一段魚線落到了水中,等待魚兒自動地咬住鈎子,嘴巴鮮血淋漓再被扯出水面來。
這是他偷來的阿芙拉,偷來的一個午後。他的面頰上覆蓋著另一個人的影子,而阿芙拉正在跟一段影子接吻。阿芙拉眼睛裡陌生的愛意正在全部地湧向他,這要比阿芙拉第一次拿到魔杖,不熟練地使用咒語忽然把他打倒在後院的草叢裡要更加疼痛難忍;它甚至要超過他第一次走進地下室,讀到預言裡他和阿芙拉的命運——他們必然有一個人會更早地發瘋、弒親、而後早早死去。只要他們還擁有埃弗裡家的血緣,這樣的詛咒就永遠存在,直到一切塵埃落定。
在這一刻,他攀附著他們的血緣、還有更緊更密切的連線他們命運的詛咒,真實地觸控到了阿芙拉,並且背德地親吻了自己的姐姐,他們就像是戀人一樣,等那些像是蜜糖一樣粘稠的日光澆下來,從他們的頭發上灌下去。他想說,阿芙拉,我的姐姐,世界上不可能會有比我們更親密的關繫了。你看,在詛咒裡,如果是我承擔的詛咒,你就能夠活下去,如果是你承擔的詛咒,我的生命就能夠更長更久地持續下去。這是瓊納斯沙菲克,你最親密的戀人也做不到的事情。他可能愛你、為你死、為你活,而他永遠沒有這一段我們永遠無法割開的血緣,我們最痛恨的東西把我們從未有過地緊密扣在一起。如果你死、那就是我活;如果是我活,那就是你死。
可是他像是被魔藥毒啞了嗓子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如果這是一個夢境,那麼夢境的中心就是阿芙拉埃弗裡,所以只有她能夠說話,她很低的、很輕地叫著他的名字:我今天心情很不好,騎在掃帚上的時候一直在想你,每一次在心裡默唸出你的名字的時候,心忽然就平靜了下來……這是一個魔咒嗎?我學過那麼多惡毒的、不被允許使用的咒語,但從來沒有一個咒語讓我這樣不像是自己。……瓊,瓊。
他原本身體僵硬,一動不動,忽然伸出手把阿芙洛臉頰邊的碎發捋到了耳後去,就像是他以前看到過的,瓊納斯對阿芙拉做的那樣,溫柔、溫柔、他原本獨享著阿芙拉的溫柔,現在被迫分了一份給了一個無恥的小偷,這是他主動謀求而來的一個下午。維吉爾把瓊納斯的習慣和情態模仿得八九分相似,哪怕是再親密的人也看不出端倪。
維吉爾就像是他天賦裡的那樣,極其擅長說謊、演戲、誆騙別人,用聰明的腦袋把別人耍得團團轉。他的這次偷盜非常成功,因為阿芙拉在她的餘生裡都沒有發現過,維吉爾曾經偷走過瓊納斯的這短暫的半小時。阿芙拉把他當成了自己的戀人,她的瓊,在未來的許多年裡,她都會像是這一刻一樣熱烈地愛他,哪怕發瘋、哪怕死亡,永遠也不會改變。
而這是維吉爾一生中離阿芙拉的愛最近、也最遠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