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謊也是盜竊,我們會盜走別人知道真相的權利。我們不能偷盜。這是阿布教給她的。但是他又對佩格說:我們不可能一直做正確的事情。佩格不懂,她仍是不懂自己應該相信哪一句話,或者兩句話都不應該相信。她總是懵懵懂懂的,在湯姆和阿布已經飛速地成長、變化的時候,她卻笨到連長大都沒有學會。
你不用管他。湯姆手指交叉抵在膝蓋上,冷靜平穩地開口:有人會替我們做這件事。
他會傷害到其他的人。佩格歪了歪腦袋:這也沒有關系嗎?
那又怎麼樣?湯姆漫不經心地說:佩格,你認識他嗎?他也是你的朋友嗎?
我不認識他。佩格搖了搖頭。
既然你不認識他,為什麼要管他的事情。即使亞克斯利殺了蓋伊斯,這跟我們有什麼關系?湯姆冷冷地說。
我覺得這樣不好。佩格仍然油鹽不進,非常頑固。這多少讓湯姆有些不耐煩,他已經沒有耐心繼續跟佩格來解釋這件無聊的小事了。他偏過頭,柔軟纖細的小白蛇無害地趴在他的肩膀上,她的渾身都是雪白的,沒有任何一絲雜色。佩格莉塔,難道你以為你還有選擇嗎?你以為你還能夠走回你想要走的那條道路上去嗎?你無聊的善心導致的悲劇仍橫陳在倫敦的街頭,她在傍晚的時候就會哀嚎著自己兒子的名字,然後被身強力壯的護工拖回到瘋人院裡去。在她痛苦痙攣的時候,不會痛恨地咒罵那個給予她希望的可恨小偷嗎?
湯姆裡德爾瞭解他的蛇,他們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從孤兒院到霍格沃茲,只有他們兩個在一起。所以他當然清楚應該怎麼摧毀她這種天真。他陰沉又冷漠地看著佩格,在他幾乎要把這件事說出來,打碎她持久又頑固的堅持和快樂的時候。一直凝視著他的佩格輕聲說:因為我在想,如果我也不認識湯姆怎麼辦。
那一個冬天我沒有鑽進你的袖子裡,而是進入了其他人的袖子,我們就不會認識,也不會成為朋友吧。佩格的聲音輕得像是一片羽毛,飄飄搖搖地,在湖水的嘩啦啦聲裡降落。
不可能有別人。湯姆篤定地說:沒有其他人會聽懂你說話,你也不可能跟任何人成為朋友。
但是不認識你,這是可能發生的事情吧。佩格說,雖然她很難想象不認識湯姆會怎麼樣,因為從她現存的記憶裡,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跟湯姆在一起的。如果不認識湯姆的話,她會變得更加快樂還是更不快樂呢?她不知道。可是如果九歲的那一年冬天,他沒有在雪地裡撿到一條叫佩格莉塔的蛇,他就會失去一個朋友。也許未來他會交更多的朋友,其他人怕他愛他,可佩格莉塔的愛永遠不會降臨在他的身上,因為他們變成了陌生的人。也許也會有人問佩格:你認識他嗎?
最後湯姆什麼都沒有說,他哼笑了一聲,把帶回來的曲奇餅幹塞進了佩格的嘴裡,佩格含含糊糊地咬著餅幹,還努力地想要說話:所以,我們可以把這件事告訴教授們嗎?
想都別想。湯姆直截了當地拒絕了:這是最輕松的辦法,只有讓他犯下足夠大的錯誤,我們才能徹底打垮他。如果他膽怯了,我們就應該推他一把,讓他被憤怒沖昏頭腦。佩格,你忘記了他是怎麼對待你的嗎?這也是在為你複仇,我答應過你——
這樣嗎?佩格把餅幹嚥了下去,她努力地回憶,可是怎麼也想不起自己對倭瓜先生有這樣的恨意,她只是不喜歡他而已,但是並沒有想要把他置之死地。她並不恨他,也對他沒有任何比“不喜歡”更深的情緒。最後佩格得出結論:湯姆啊,不要拿我當擋箭牌了,你只是在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你認為我做的是錯的嗎?湯姆傲慢地說:佩格,如果不是我的話,你當時就已經被趕出了學校,只能吃老鼠和蚯蚓。沒有人類會聽懂你的話。你會遇到蛇,可是蛇會認為你是怪異的同類,它們永遠不會接納你。你會成為一個異類,無論是蛇還是人類都無法理解你。你會這樣悲慘地死去。
湯姆,我不懂對錯。佩格說:所以,如果你認為這是正確的,我會站在你的這一邊。在你回頭的時候,就能夠看到我。
除非你不會回頭。
佩格從湯姆的身上慢吞吞地爬回了窗臺邊,那裡有一張很柔軟的小床,她在透明的黑暗的玻璃裡看到了湯姆的影子,明明跟她一樣站在燈光裡,可他要顯得暗沉很多,像是無需沐光而生的陰暗植物。
湯姆是這樣說的,阿布也是這樣說的。一切理所應當,顯得在糾結的佩格才是奇怪的人。
她是奇怪的人,也是奇怪的蛇。她學不會長大,也學不會漠視和冷酷,如果這是長大的必定要修行的課程的話,那她可不可以永遠都不要學會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