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並非手藝人的普通宮人,沈乘月也問過識不識字、有何擅長,又迅速把人安排到相應的職位上,餘下一部分則前往閩中,大楚的船隊將在這裡出海,他們需要參與一些出海前的適應訓練。一日之內決定了所有人的去處,速度之快令人訝然。
在某種特定的環境裡,大家習以為常,可能不覺得有多辛苦,但一旦脫離了那個環境,發現外面的生活如此鮮亮,立刻反應過來,不知從前過得都是些什麼日子。
宮裡規矩森嚴,住宿條件差,連說話都不能太大聲,早起晚睡,就算沒活計派下來也要做出個忙碌的樣子,稍有不慎就要捱上級的責罵,提心吊膽的,就算擔了個給帝王制衣的名頭又如何?真正尊重他們的又有幾人?
到了外面一看,原來日子是可以這樣過的,原來上司是不需要板著臉動輒打罵下屬的,原來人生一世其實是沒那麼多規矩要守的。
離宮後,大家好像又重新活了一回。訊息傳回宮裡,那些還在堅守的宮人聽了,難免意動,最後沈乘月不得不叫停,因為再繼續下去,皇帝陛下可能真的要靠自己洗衣做飯了。
最近皇帝看她的眼神裡多少透著兩分怨念,不過仍然如約在朝上公開下旨改制。百官聽了,意思意思反對了一番,就任他去了。反正百官一向不滿太監掌司禮監大權,廢了宦官制度對他們有益無害。再說宮人減少對百官也沒影響,吃苦的是皇帝本人,他願意吃苦就吃去唄。
不料百官議完此事,沈乘月這廝忽然站了出來,拍了一通馬屁,說什麼皇帝克勤克儉,為天下萬民表率,陛下的品行如月亮般皎潔,陛下的智慧如星子般浩渺,陛下的恩德如河流般滋潤大地,陛下的風骨如棟梁之木支撐著朝堂……說到動情處,還抹起了眼淚。
百官一聽,覺得這不行,風頭怎能讓她一人獨佔,皇帝怎能讓她一人阿諛?連忙紛紛站出來,也恭維了幾句了帝王。
沈乘月這天殺的忽又話鋒一轉,說自己願意效仿陛下,削減府中下人,節省開支。
其他人一聽,可就不想跟上了,正準備安靜裝傻,沈乘月忽然抖開她手裡那份小抄,把京官各府下人總和與每年要耗費銀兩總數報了出來。
眾人一怔,感情這是有備而來?
皇帝也被這數額嚇了一跳:“多少?”
百官看沈乘月的眼神裡帶上了幾分不善,好好的太平日子不過,沒事又折騰些什麼?先帝的時候其實已經讓百官節儉過一回了,但沒過兩年大家就故態複萌,不料如今又撞上一次。
有人只得硬著頭皮站了出來,說這是在給百姓提供職位,維持民間穩定。
不等皇帝開口,沈乘月從袖中取出一本摺子,皇帝示意太監取過來,呈到禦前,隨手翻了翻:“不到十口之家,要幾百個家奴,委實是鋪張了些。”
他沒點名道姓,大家也不知道他指的是誰,符合這條件的先自慌亂起來,咬了咬牙,只得一一主動站出來說自己也願效仿陛下削減下人。
“如此甚好,”皇帝也不跟他們客套,直接點了頭,“下人們失了養家餬口的活計也不好辦,這樣好了,令這些裁出來的下人去戶部報道,由沈侍郎統一負責安排個去處。”
“是。”
莫說他們,連戶部尚書都覺得奇怪,待下了朝連忙拉住了沈乘月:“你這是要做什麼?你知不知道一次得罪了多少人?”
“陛下要求,我照做而已。”
“陛下為何這麼做?”
“要麼就是自己節儉看不得別人舒服,要麼就是真的想整治世家,拿這事開個頭而已,您選一樣。”
尚書嘆息:“你這是要走孤臣直臣的路子啊。”
沈乘月笑了笑:“不,我這是隨時要跑路的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