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慮片刻,從自己頭上取下一個玉簪子。
容知定睛望去,發覺這物什頗為精巧別致,那玉綠得溫潤通透,色澤熠熠,似得了日月精華般。簪首是一隻小兔子,雕得栩栩如生,甚是可愛。
在京城待久了,貴女們所喜的,什麼龍鳳簪、麒麟簪、燕雀遊魚簪,容知都見得多了,唯獨沒見過以兔做簪頭的,只覺得稀罕。
見她痴痴看著,藹雪一笑,輕手將簪子插在容知發間。
“奴婢生身於蜀地巴山下的一處小戶人家,母親過世早,家父一人難持家,便淪落去做些茍且私竊的勾當。後來偷到了惹不起的人頭上,拿了不該拿的東西,便被刺配來這遙北荒山。”
她說的悽悽切切,眼看著就要涕淚潸潸。
“奴婢與幼妹便也被發賣此地。其間路途跋涉,還未走到遙城,我妹妹就先病死了。這支玉簪,即是父親留給我們姊妹的最後一物。”
容知登時慌了神:“這麼貴重的東西,你給我戴著作什麼,快拿回去。”
說著就伸手去拿。
藹雪按住她張揚的手,懇切道:“萍水相逢,小姐將奴婢從樓子裡贖出來,便與再生父母無異。大恩無以為報,您若看得起我,便收著這簪子罷。”
容知總覺得受之有愧,正進退兩難,房門被人輕輕叩響。
藹雪抿嘴笑起來,探過臉,細聲道:“您這位堂兄啊,可當真是擔心得緊了。”
說罷移步應門,將方緣近讓進來,福福身出去了。
打從床上起來,容知就提著心吊著膽,眼下瞧見這人好端端進來,才算緩上一口氣。
看到她,方緣近微微怔一怔,爾後卻什麼都沒說,只在桌邊落座。
容知實在是看不懂他。
從之前到現在,這人於自己,一概是若即若離。
對她百般溫柔的是他,說不能在她身邊的也是他。為她豁出性命的是他,毫不猶豫就丟下她離開的,也是他。
容知走到桌邊坐下,諸多疑問逡巡在心。
她想問問昨夜錦衣衛的事,想問問為何自己會突然暈過去,想問問在這遙城這幾日,他都打著什麼主意。
想問問他那三個月的期限,還想問問他,自己綰發佩簪的模樣,好看不好看。
然而卻是方緣近先開了口。
“還疼嗎?”
容知掀起眼簾,發覺他眸光淡淡,定在自己左邊臉頰上。
她垂下眼光,望著桌面,喉頭忽而有些哽咽,心裡忽而有些委屈。
“可疼了……”
方緣近微微嘆息,自袖中取出一個瓷瓶,揭開蓋子,取出些藥膏,以指腹輕輕搽在她傷處。
藥膏冰涼涼的,他的指尖也冰涼涼的,容知一動不敢動。
薄薄一層塗在臉上,清新卻帶點辛味,像是銀星草,藥香揮散,燻在眼睛裡,刺刺得疼。
窗外日頭高照,晨光灑進屋裡。容知將雙眼閉起,眼底一片黑暗。
她忍不住問道:“方緣近,你就沒什麼想與我說的嗎?”
耳畔呼吸聲頓住稍許,他卻沒頭沒尾道:“阿知,你這簪子……”
容知驀然張開眼,氣得腦殼生生發痛。她鬧起脾氣,一把將發間玉簪拔下來,丟在他懷裡。
“我的簪子怎麼了?你若喜歡,那給你看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