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物件瞧著是方家的手筆,上頭水晶玉石珊瑚瑪瑙鑲得滿滿當當,細細分辨,各色寶石恰好嵌出一個小的風水陣,甚是奇異。
然而外表華美,觸感卻冰冷,容知茫然將之接到手上,涼意一瞬從指間穿到心口。她由內往外打個寒顫,就見方緣近定定望過來,低聲道:“若真到那個時候,阿知你一刀刺死我就好。”
漫天密雲和手中利刃都壓得容知喘不過氣。她站起身,踉蹌向後退了一步:“你在說什麼渾話?”
方緣近笑道:“我本就是個禍害,你可是忘了?最後若能死在你手上,我求之不得。阿知,你要明白,你現在一門心思想跟我走,只是被夢中那些亂七八糟的回憶惑住了而已。”
容知用盡全身力氣握緊匕首,瞪著兩汪淚眼道:“被回憶迷惑的是你才對!明明是我站在這裡,你心裡想著的,卻是那個梨樹下與你打招呼的人,是星峰山埋著的那個人!”
她低下頭,淚珠砸進雨水窪裡,自己卻懵然不知,口中喃喃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天,那一天,你為什麼不來呢?”
方緣近沒回答。容知知道他根本沒聽明白自己的話。她幾步跑回到梨樹叢下,慪氣般一腳一腳用力踢向樹幹,而後還嫌不解恨,伸出手臂將那枝幹又推又搖。
樹上連花帶葉被她給擻下來,朵朵潔白隨著雨水一起落在骯髒泥濘中。
容知牟足了勁折騰,一直到手腳都酸了累了,身上傷愈發得疼了,才堪堪止住動作,大口喘著氣,心裡堵著團棉花一般。
她垂眼望著手中的匕首,再抬頭看面前的人,腦中想著白刃刺進心口的那種觸感。
想著方緣近若不在了。
倘若真如那般,自己又會是何種心境?
倘若天地間沒了他,百無聊賴時她該尋哪個去?輾轉反側時又該想著誰?
容知感覺眼前空空的,雙目被障住一般什麼都看不見。心裡也空空的。
她閉上眼,仿若三魂七魄抽離升空,正冷靜地凝視著心煩意亂的自己,也凝視著萬物渾渾。
原來薄牢沒說謊話,原來這就是他心通。
方緣近一直靜靜望著,見她停手,終才走上前。他深深嘆出口長氣,抬手將落在她發間的花瓣拂去:“阿知,我說過吧,不論是之前,還是現在,你一直都是這樣,在我心裡都一樣。是我變了,是我沒辦法再站在你身邊。”
指尖輕觸,容知輕輕顫一下。她似是鑽進牛角尖般再次執拗地問道:“為什麼那天你不來呢?你明知道我就在這個花園裡,就在這棵樹下邊,為何你就不能像夢中那次一樣,再與師父一起走到我面前來呢?”
方緣近怔住,而後苦笑一下,轉過身向前走:“我害怕啊。”
他並未等容知跟上,而是一步一步走遠,用誰也聽不到聲音的輕道,“我怕我看到你之後,再沒法去做那些惡事。我怕我忘了那些害過你的人,忘了去恨。我怕那情景太美,讓我忘了重新活一遍的意義。”